雨聲打在安靜的校園裡，有種空曠清靈。我趴在走廊上，看著細密的雨幕裡寬闊的操場。
「你淋濕了。」
一個聲音終止了雨聲在心裡敲擊的旋律，我轉過頭去。
籠罩世界的雨幕背景裡，比我高出大概十幾厘米的男生，溫和地笑著，遞給我一包沒有拆封的全新紙巾：「把頭髮稍微擦一下，不然感冒了多划不來。」
我遲緩地接過，他又輕輕一笑，然後轉身走向走廊盡頭，走進了高一。一班的教室。
在以成績分班的高一年級，一班和我所在的四班當然隔著遙遠的距離，是不太容易產生交集的兩個方向。
從那天開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開始一直留意著在人群裡尋找他，視線如果相對，就給他一個微笑。
他雖然也會禮貌地回復一個微笑，卻好像忘記我了。
即使拜託鍾慎言去問出了他的名字，他的班級，他優質的班長形象，他家住的地方，但對他而言，「宋晴汐」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連一個具體的符號，都算不上。
但對於我，「喜歡一個人」這樣的事情，以一種不可預期的方式發生了。
像無數的喜歡上了誰的女生一樣，自然簡單地，就成為我的全部心事。
一周有一節體育課，一班和我們班是恰好在排在同一個時間的。
隔著幾乎整個操場的距離，我也能從四十幾個奔跑著的運動服裡，找出唯一的那個人。
考試放榜時，比尋找自己的名字和分數更先的，是尋找他的名字和位置。聽到人群裡有人以佩服的語氣說「曾庭又是前十名呀」時，比聽到自己前進了一百名還開心。
一班的教室在三樓最左邊，我們班的教室在三樓最右邊，就算出了教室右轉就馬上能下樓，任何時候我也寧願繞遠路的一定要左轉，刻意地經過一班的教室，透過窗戶看一眼他的樣子。
所以才最終，拋棄了所有的自尊，鼓起全部的勇氣去跟他告白。
甚至用了近乎耍賴的手段讓他答應交往一個月。
但，再緊迫盯人般地一直找和他相處的機會，也不過是徒勞而已，對吧。
你看，就算是在約會中，兩個人被關在一個密閉空裡，漂浮在半空中，也仍然只有沉默無交流的狀態。
我知道，我擔心的，全都會成為現實，我期望的，從來都只是期望。
我早就發現這個規律了。
風從我小窗戶裡流動進來，又遊走出去，摩天輪按照設定逐漸上升，離開地面，融入夜空，如同進入了另一次元，有一種全世界只有兩個人的微妙感受。
看著逐漸遙遠而黯淡的燈火，我輕輕說：「我一直都想晚上坐摩天輪。」
「哦？」曾庭倒是接話了，「女生好像都對摩天輪有幻想。」
女生都對摩天輪有幻想……所以是……
「還有誰？」
明明知道沒有立場，但還是，忍不住就吃醋起來。
曾庭看著我瞬間認真的表情，笑了：「感覺而已。總覺得女生好像都喜歡摩天輪。」
「好吧，你的感覺對了。」我聳聳肩，決定原諒自己吃醋的本能，「和最喜歡的人在夜晚的摩天輪裡一起看整個城市的燈火，你不覺得非常浪漫嗎？」
「那你和我一起坐摩天輪不是浪費了？」
「哈？」
看到我的表情從愕然，轉而變得凝重，曾庭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對不起，我願意接受你任何懲罰。」
我帶著絕對的疑問問：「真的？」
「真的。」
「任何？」
「嗯。」
我知道我沒有什麼立場怪他，也沒有什麼意願怪他，不過既然他把條件開出來了，不把握不是太浪費了麼。
「那……牽手吧。」我盡力摀住其實已經無比奔騰的羞澀感，要求自己朝著他，伸出了手。
「什麼？」他遲疑地看著我。
我們之間的，是這樣曖昧的距離，和這樣清晰的姿態。無論如何，也沒法裝作模糊地帶仍然存在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曾庭，你知道的，你知道吧。我喜歡你。」
太過於緊張，而加速到無法控制的洶湧心跳，在高高的天空裡幾乎清晰可聞，無法隱瞞。
世界剩下深深的深深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