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已出版) 第1卷 第四章 錯落1
    「心臟衰竭因於心臟結構或功能的異常表現或嚴重受損,致使心臟無法滿足或輸出足夠的血量,並無法滿足身體組織、器官代謝之需求,是病態的生理狀況,也可能是任何心臟疾病最終的表現。

    ……

    心臟衰竭的愈後很差,五年的死亡率為50%。「嚴墨把手提電腦合上,點了根煙。又像忽然想起什麼了似的,他將一堆放在桌上林林總總的藥瓶全部塞到一個塑料袋裡,然後把袋子放在書櫃最下面的抽屜,又在上面壓了兩本書。

    隨手拿出了抽屜裡的一本相冊,一頁頁翻過去,全部都是青子的照片。嚴墨從小都很反感照相,不過他樂於為青子拍照。照片裡的青子偶爾笑,偶爾不笑,皺眉,撅嘴,所有的表情都鎖在嚴墨的鏡頭裡。

    一直以為那就是一生,原來一生太長,充滿意外。

    「嚴墨啊,叫你少抽點煙你怎麼總是不聽?」不知什麼時候青子回來了,她衝進嚴墨房間從嚴墨手邊搶走了煙碾滅在煙盅裡。「這房間裡煙霧繚繞好像得道成仙一樣,你不想活了?」

    這句話讓嚴墨心頭顫動了一下,他淡淡地說:「人總是要死的。」

    「神經病!」青子把一張請帖扔到嚴墨桌上,「明天向先生會給我舉辦一個小型的簽約酒會,把我介紹給一些圈內的朋友,你要來哦。」

    「我又不是你們這些藝術家,幹嗎要我來?」最近每次聽到向盛錫的名字,嚴墨都會有惴惴。

    「必須來,你必須來,必須!」

    「我不想去。」

    「你……」青子臉色沉了下來,「你今天怎麼怪怪的?不就是個酒會嗎?為什麼不能來?」

    「我不想去。」

    「隨便你好了,不知道今天誰惹你了。」青子悶悶地回了一句,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

    明明不是想要變成這樣子,可是說出口的話還是逆著意願去了。在這種狀態下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和平時一樣冷靜,充斥在胸口都是無名的憋悶。事實與數據冷冰冰地擺在眼前,提醒嚴墨所要面對的一切。只是發生得太快,來不及反應,人落在鈍重的黑暗裡。

    第二天青子一早就出門了,嚴墨把請帖放在口袋裡,是青子喜歡的黑色磨砂紙印製的,上面有漂亮的金色字體。看得出向盛錫為這場簽約酒會是很花心思的,嚴墨聽同事說酒店的高級甜點師傅也被臨時調派去了向盛錫的畫廊做迎賓準備。

    這一天的工作彷彿特別難挨,嚴墨總是在走神,快到下班的時間了,其他人已經開始一邊聊八卦一邊收拾東西。

    「不知道這次簽下的女畫家是不是向總的情人之一?」

    「很有可能哦,反正向總在追求女人這方面一直都相當的捨得下動作嘛。」

    「那女孩子我見過呢,好像也不是特別漂亮吧?」

    「有錢人的口味很難說的,別人吃慣了大魚大肉也會想吃青菜嗎……」

    嚴墨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動作幅度太大以至於茶杯被帶落在地上,幾個在八卦閒事的同事戛然而止,望向嚴墨。嚴墨沒有理他們,拿了外套徑直離開了辦公室。

    向盛錫的畫廊很好找,在城中最黃金地段的一條商業街,連著一條街都是各種販賣高級藝術品的私人店面或者文藝愛好者聚集的沙龍。嚴墨停了車,看到鏤空銅條鑲嵌的「永樂」兩個字在夕陽下折射泛舊的金色調子,這是畫廊的名字。

    畫廊門前已經擺滿了各式的花籃,落款多是一些出名的藝術機構或者藝術家,無不例外的祝賀「俞青子小姐」。

    嚴墨站在門口發了十幾秒呆,然後掏出請帖給了門口的接待人員,提腳走進了畫廊。

    現場演奏的大提琴與鋼琴交錯出悠揚的樂曲,細細低語和酒杯輕微相碰的聲音夾雜其中,人並不算多,氣氛卻也恰到好處。嚴墨的目光在來往的人們之間來回搜索,他看到了青子。

    青子穿了一件改良式的黑色旗袍,上面密密爬著些淺黃色的小花朵,頭髮綰了乖巧的髻,像是從彈詞裡走出來的小鳳仙。

    這件衣服一定是向盛錫給她選的吧,平時沒見她穿過這樣的衣服,不過不得不承認是很襯青子的。青子沒有化妝,臉頰卻有些紅,可能是喝了一點點酒的關係。穿一身黑西裝的向盛錫就站在她身旁,兩人低著頭似乎在說些什麼,青子忽然笑起來,微微仰起頭挑起下巴。

    「這位先生,需要喝點什麼嗎?」端著飲料的服務生輕聲提醒嚴墨,嚴墨搖了搖頭,他又看了青子一眼,然後就走出了畫廊。

    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在街上遊蕩,夜色一點一點地傾吞下來,像是叫做孤獨的東西慢慢侵佔身處的空間。有時會忘記孤獨,但不代表孤獨是不存在的。嚴墨一早就明白世界難得有公平,難得有一直平順的命運,他以為自己已經遭遇過最壞的事情了,結果後面還有更糟糕的。

    可怕的是,沒有一件能夠憑自己去逆轉,只有承受。

    還是去了相熟的酒吧,一杯又一杯酒灌下肚,根本不會消解任何實質的痛苦,只不過成了下意識的動作。五臟六腑都帶著灼燒的疼痛感,像是變相的自虐。

    為什麼會從畫廊離開?嚴墨問自己。

    也許是害怕看到青子跟別人在一起仍然可以露出笑容。也許是擔憂著有另外的人來取代自己給青子快樂。但這不是必然的嗎?自己分分鐘可能死掉,死了之後還能給青子什麼?難道像電影裡演的那樣化成一個孤魂守護她?

    對,會死掉,隨時都有可能死掉。這就是自己的明天。

    嚴墨在心裡重複著這句話,這是他知道病情之後第一次赤果果地把事實攤開來說給自己聽。

    眼前的人影一個個漸漸重疊,腦中最後一根繃緊的神經也在一瞬間疲軟下來,嚴墨伏倒在吧檯上。

    睡著就行了,睡著就不用想任何事,睡著後的世界永遠比清醒的世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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