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彭湃 第1卷 15
    「他沒跟我在一起,這些天我都沒見過他。」我答道。

    「那就奇怪了。如果要出遠門應該會事先和我打聲招呼啊。上次見他還是一個星期前,當時他氣沖沖地嚇死人了,一回家就亂摔東西,衝出門後就再沒回來了……直到剛剛有個陌生人打電話過來問我是不是紀松的妹妹,我說是,接著他又問我要父親的號碼,我沒給,反問他是誰,他就匆忙掛了……哥哥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我要告訴父親嗎,還是聯繫警察……」驚慌失措的林曖語氣中都帶著哭腔了。

    「你先別慌,也別急著通知誰。我現在就去找他。」我說著掛斷了電話。

    短短幾分鐘裡我已坐立不安,臉上的焦慮暴露無遺。之前口中的英語單詞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換之是大把的回憶,任何紀松可能會做的事情會去的場所都組合成有用的信息飛速地閃過腦海。

    去哪裡?他會去哪裡?

    現在的他最有可能在哪裡?我一遍遍嚴厲地拷問著自己的記憶。

    ……

    「怎麼呢?」安以陌小心翼翼地問道。

    「優紀松可能出事了,有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裡他似乎與所有人斷絕了來往……」我輕聲回答。

    女孩的臉上是稍縱即逝的複雜神色,聰明如她大概已經知道了事情原委吧。我總以為只要有足夠時間自己就能處理好,紀松的事,林曖的事。可是沒有,現在得知紀松失蹤的消息時,我才發現自己根本是個懦夫。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陪我了。」她淡淡一笑。

    「可是……」

    她的手指溫柔地滑落在我低垂的左臉上:「別忘了,紀松也是我的朋友。我也會擔心他的。沒什麼好遲疑的,去吧,把他找回來。」

    ——我在遲疑什麼?

    ——遲疑什麼?

    是啊,不管發生了什麼紀松都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出事了就應該去找到並幫助他不是麼?可我卻居然還在這裡莫名其妙地權衡。那一刻,我深深嘲笑起自己的優柔寡斷。

    而安以陌,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裡的支持與信任給了我新的勇氣。她懂得我的不安和軟弱,是的,她懂我。

    終於,我親吻了下她的額頭,然後起身:「等我回來。」

    我得找到優紀松!當迎面的街景緩緩拉過搜尋的視線時,我這樣告訴自己。哪怕見面後彼此會變得反目成仇,又或他給我狠狠補上當天那落下的一拳,都沒有關係!但眼下,我必須找到他!自始至終,這個迫切而強烈的念頭支配著我的身體。

    我動員了所有能幫忙留意或尋找紀松的人脈,一邊頻繁地打著電話,一邊掌著方向盤開過每一家酒吧和娛樂場所。此刻我是多麼希望人群中能看到紀松耀眼的身影,或者他的華麗的跑車能和我擦肩而過。但沒有,我淹沒在廈門的茫茫人海與繁華中,尋找如同大海撈針般艱難。

    終於,兩小時後一個朋友打來了電話。

    「索菲特大酒店,我看到了紀松的車子了。」他說。

    「謝謝……」我匆忙地掛斷電話,加速開往了湖濱北路。

    一路心急如焚地來到了索菲特酒店。

    如朋友所說,我在地下停車場裡發現了紀松的蘭博基尼。然而一旁我還看到了很是眼熟的幾輛車。其中有一輛紅色的改裝三菱跑車,我認識車主。曾在一次紀松的生日派對上與我有過簡短的交談。為人囂張狂妄且低級無趣,成天紙醉金迷渾渾噩噩,大家習慣喊他小譚子,或者譚少。真沒想到當初礙於禮貌才存下的手機號碼,此刻卻派上了莫大的用場。

    我立馬撥通了譚少的電話。

    「喂。譚少麼?」

    「是爺,找我什麼事啊?」電話那端滿是疲倦和不耐煩。

    「我找優紀松,他現在在你那吧。」

    「……」短暫的猶豫,再是哈哈大笑:「沒錯沒錯,都在這!賭得正嗨呢!輸得快脫不了身了,莫非你也要來湊一腳……」

    「……」我停頓了下,改口道:「是呢,我也來賭一把。」

    很快服務員便將我帶了上去,17層盡頭的一個豪華套房。

    我站在門口短暫地停頓,深吸一口氣後還是摁下了門鈴。

    半分鐘後門才遲遲打開。下一秒我看到了一張消瘦而萎靡的嘴臉,是譚少。此刻他正赤裸著上半身,無精打采地叼著一根煙瞇眼盯著我。

    「來得正好,趕上了好戲。」他掐滅煙頭,一臉皎潔地笑。

    話剛說完屋內便傳來掀桌聲。接著是玻璃器皿的尖銳碎裂聲,然後我聽到了激烈地爭執,以及紀松大聲地咒罵:「就憑你們幾個不自量力地混蛋,也想擋我男爵K?給我讓開!……」

    我心一沉,順著聲音衝進去。

    套房內早已煙霧繚繞一片狼藉。桌子被打翻了,散亂一地的是飲料杯和撲克牌,還有大堆見證著他們徹夜賭博的現鈔。

    其中一個身著復古白襯衫地優雅男子靜坐在對面的花彫木椅上。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拖住下巴,用鷹一般的冷靜眼神看著一切。平靜卻殘酷的張力告訴我:這裡他做主。

    我上前搭住紀松的肩膀想說什麼,他敏感而憤怒地一把擋開並反手推搡著我,大吼道:「彭湃?你怎麼來了。誰讓你來找我的!」說完他再次看向那個鷹一般的男子:「君澤,今天老子就是不給錢,你滅了我不成。來啊,看看誰敢碰我!」

    我這才看清紀松,深邃的眼裡滿是血絲,嘴邊和下巴都長出了青色的鬍渣,大概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睡了吧。他此刻的情緒很不穩定,幾乎歇斯底里。這是我第一次目睹如此憤怒而絕望的紀松,如同一條遍體鱗傷的獅子。

    而在這個烏煙瘴氣的賭博場所裡,正上演著一場困獸之鬥。

    只有那個叫君澤的男人,一貫地沉穩而冷靜。他微微遮住半隻眼的長髮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棗紅色,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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