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女孩笑著將眼睛瞇成一道月牙，「其實，我還有一個更大的衣櫃，被擱淺在了樓底。因為實在太大了，連電梯都進不了……」
終於，她在男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琢磨不透地表情。但很快男人恢復了耐心和平靜，彎腰提起工具箱。
「帶我下去。」他說。
那天，事情一直忙活到晚上。成理幫忙搬運了衣櫃，但是接踵而至地則是女孩近乎無賴地請求——擺放其它傢俱電器，收拾房間，打掃衛生，各種各樣的瑣事她全托付給了他。而與其說是成理善良，更不如說是他不知道如何拒絕人。如果沒記錯，他大概有很多年沒與別人正常地交談過一次了。
「那邊的電腦桌，我覺得可以往裡移一下。」
「幫我把這些盆栽搬到陽台上吧。」
「對了對了，還有空調。要是你能安裝好我就懶得打電話給業務部的。看你的樣子，應該沒問題吧，你以前一定是電工之類的吧哈哈……」
小葵就這樣呼來喚去指手畫腳，她一點都沒覺得不對。直到男人被折騰得汗流浹背面色蒼白。時間已經從上午9點一直走到了晚上7點。男人在48小時未合眼的極限下又很不幸地堅持了一個白天。
「好了，今天的就差不多了。」女孩滿意地拍拍手。
「我走了。」甚至不奢求她能說聲感謝，男人倉皇而逃。
那會在成理不堪重負地腦袋裡只有兩件事，一件事就是趕快洗澡然後倒頭大睡。另一件就是睡醒後找出書架上的那本從未翻閱過的《如何對別人說「不」》的立志書好好看一遍。世界就是這樣，曾今嗤之以鼻地東西某天卻突然變得尤為重要。
遺憾的是，成理在醒來後並沒有時間好好翻下那本書。
這會已經是第2天晚上，成理一共睡了整整24小時。黑暗裡，幽藍色的燈光一遍遍泛開來，以一種液體形態反覆蓋過他的臉。以前就是嫌門鈴聲太吵才換成安靜的燈控。但如今他居然有將燈也砸碎的衝動。
極不情願地換好衣服，他跑去開門。
不用懷疑，門外站著的依舊是昨天那位愛找麻煩的鄰居。
這次的小葵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她裹著毯子打著哆嗦。而手裡正抱著一隻同樣澆成了落湯雞的白色小貓。此情此境讓成理不由得皺起了眉。當預料不到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眼前，男人便會皺眉。
「什麼事？」
「我，我，我……我可以，先，進來……洗個澡麼……」
「……」
「我，我家熱水器還沒……弄好……」
「進來說吧。」
很快，浴室裡的簌簌流水聲便順著地板蔓延過來。成理躺在沙發上，有些粗魯地將小貓捏起打量，就像提著一件掛飾在眼前晃動。小傢伙的白色毛髮已被雨水徹底壓塌了，細小的身型懸在空中瑟瑟抖著，還紮著一雙無辜地大眼睛。
成理一本正經地思考了幾秒，決定去找吹風機和毛巾。
將小貓的身體弄乾後，他才發現它的前腳似乎受傷了。這個小生命沒在地板上每走一步都會很艱難地拐一下，接著回頭朝成理發出求助的撒嬌聲，那一秒他甚至懷疑這個小傢伙是不是跟小葵一夥的，專門博得路人的同情以便於騙吃騙喝。無奈，男人只好起身去找急救箱。幸好多年足不出戶的生活，已讓他儲存了絕大部分生活必備品。
他將貓咪抱在懷裡，給它上藥，然後一圈一圈地纏上繃帶。這一刻男人又變得細心起來。
二十分鐘後小葵淋浴完，擦著濕漉漉地頭髮走出來了。見到細心的男人在幫小貓上藥，會心地笑了。「看不出嘛，你還挺會照顧人的。」
「到底怎麼回事？」
「剛餓了就想下去吃點東西唄，結果半路發現了這只流浪貓，然後又碰巧下起大雨，於是我一心軟就抱著它跑回來了……」
「喔。」
其實成理對這些沒有太多興趣，他之所以對女孩發問不過是想知道她何時離開，順便帶上這隻貓。牆上的掛鐘快指向12點了，平常這時已是他開始工作的時間了。他是個室內設計師，如同很多藝術工作者般總需要在深夜才能找到靈感。
小葵也察覺到了男人臉上少許的不滿，於是故作可憐道：「好拉好拉，我馬上走。一天沒吃東西了都要餓暈了，偏偏我又這麼心地善良收留了一隻貓。哎，這麼晚了，還下著雨，我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上哪裡去找吃的啊……」
說到這裡，外面的天空很配合地劃過一道閃電。
「轟隆轟隆……」幾秒後雷聲滾滾而來。小貓嚇得豎起了尾巴，直接躥到了成理的懷裡，頭還使勁往他的腋窩下鑽。小葵走上來捏起小貓：「你別傻了，人家不會收留你的。一會還是把你丟回大馬路上自生自滅去吧……」
「等等？」男人喊住了。
這會女孩已經開門要走了。
「……」
終於，沉默的空當裡成理還是被迫做出了一個決定。儘管這個決定有悖於他十幾年的生活習慣。他歎了口氣，走到冰箱前翻出了魚罐頭——這是給流浪貓準備的。接著他打量起滿滿的蔬菜和生鮮。
「想吃什麼？我給你做。」他問。
「真的嗎？嗯，我想吃牛肉咖喱飯，不要加洋蔥……」
「沒有咖喱醬。」
「這樣啊，可是我好想吃的。多可憐啊，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女孩繼續幽怨地自顧自憐，接著她還打起了親情牌望著懷中的貓咪直歎氣：「哎，親愛的寶貝，我看我們還是走好了吧，這樣麻煩人家多不好……」
成理幾乎是咬著牙關上了冰箱。
「我給你下去買。」
從超市提著咖喱醬回來時，成理地手機響起了。他打開，是一條簡訊：你還好麼？他又看了看發信人，儘管這麼多年了，螢光屏上的幾個字總是能刺痛他的眼。猶豫了幾秒，最終他靜靜塞回來了口袋。
回到家時，小葵正坐在落地窗前抱著貓咪玩。地板上還放著一本厚厚的相冊。成理先是敏感地愣了下，立馬衝上前搶過來。
「你那麼討厭人家翻你相冊？」
「是的。」
「為什麼？」
「不為什麼。」其實當然會有理由，對大部分而言相冊就是一個記憶夾。如果連自己都不願回想的畫面卻被別人隨手翻閱肯定會不高興。成理只是懶得解釋。將相冊還原後，他決定去廚房做飯。轉身前不忘謹慎而委婉告誡一句：「你可以看電視，或者聽聽音樂。」
「OK，其它的不亂碰了。」女孩撅撅嘴。
很快，成理就將一大份牛肉咖喱飯端上了飯桌。從顏色和散發的香味來上看已經絲毫不亞於餐館的水準了。小葵迫不及待地坐下，抓起勺子嘗了一摟。然後支支唔唔地發出讚許聲。
「嗯嗯……不錯，難道說你以前除了電工還做過廚師？」
「沒有。」
「那你從哪裡學來的。」
「百度的食譜上。」
「自學也能做得這麼好吃麼，難以置信。」
「還好，只要用心點。」
「成理先生，你一定是萬能的麼？」
「不是。」
「嗯，我有點渴了，能幫我倒杯熱茶麼？」女孩吃到一半時要求道。
對面的成理愣了兩秒，然後乖乖起身。事已至此他快感覺不到眼前這位客人的過分了。彷彿一切幫助和服務都是理所當然的。然而更不可思議地是，面對女孩的得寸進尺他卻沒有想像中的生氣。
「對了，我剛看到了你高中時的照片，好多你和一個男孩還有一個女孩的合照，你們笑得好開心啊。」身後是小葵漫不經心地聲音。
男人的倒開水的手停頓了下，但很快，他又回到了漫不經心。
「喔。」
「你們是好朋友麼？」
「曾今是的。」
「那麼，中間的女孩喜歡誰？你，還是他？」
「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通常都會是這樣啊，女孩喜歡上了其中的一個男孩。而另一個男孩爭風吃醋。然後就演變成了慘烈的三角戀，最終成為了你不願提及的一段過去……」小葵放下了勺子，繪聲繪色地說起來，她的想像力真是豐富而濫俗。
「沒有。」
「那你們現在還在聯繫麼？總感覺你應該一個人很久了。」
一個人很久了。
是啊，真的很久了。下意識的，塵封的記憶大把湧現出來。
大概還是在高中吧，可能更早，相冊集上的照片儘管很久沒在看過，但其實他還清楚記得。兩個都是他的好朋友。男生叫明顏，女生叫許筱。明顏似乎是在一次放學後的檯球室裡結識的，而許筱呢，大概是在某個一起出黑板報的時候搭上話的吧。其實關於故事的開始，他記得並不多了。
因為成理的關係，三人才很自然地成為了好朋友，並經常在一起。
明顏很要強，比如打輸的籃球比賽他一定要贏回來。而與別人打架吃虧了，也總有一天會想辦法再把敵人打進醫院。明明有著一副清秀俊美的臉，卻不羈到讓人害怕。但其實只有成理瞭解他，他的內心就是個找不到歸宿的大孩子。暴戾和瘋狂不過是個脆弱外殼。與他在一起時，明顏總會表現出異常真實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