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轉之卷 夕陽何事近黃昏】( 猩紅
    翌日紅日東昇,袁黛兒的馬車早早等候在通往宮門的御道旁。退朝的鐘聲正轟鳴,宮牆外棲息的烏鵲撲騰著翅膀,天空揚起漫天柳絮。

    遠遠望去,散朝的大臣或騎馬或轎子。頃刻間,宮門一帶安靜下來。

    袁黛兒耐著性子等待,她知道,裴元皓還沒出來。

    過了良久,傳來馬蹄踏破青石道的聲音,不急不緩的。此時袁黛兒望過去,御道上出現一匹白馬,馬上的人猩紅披氅,氅角迎風獵獵飛揚。

    袁黛兒不由一個恍惚。

    裴元皓給她的印象,總是猩紅的披氅高居馬上,不禁讓人想起大漠沙沙長風如歌。

    袁黛兒活了十九年,很少看見裴元皓露齒而笑。他的話不多,臉上似冰冷漠,近乎刻薄寡情。

    愈是如此,愈是震懾人心。誰都怕他,包括太子袁鋮。

    此時馬蹄聲近在耳畔,袁黛兒吩咐車伕繼續趕路,從車內探出頭,朝迎面而來的裴元皓燦然一笑,「裴大人,聽說夫人前幾日病了,身體好點了?」

    裴元皓早望見袁黛兒的馬車,勒馬緩行,開口道:「前日就好了。她是你皇姐,你怎麼不去看她?」

    他的聲音極沉,眼觀前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誰把我當皇妹了?」袁黛兒脫口而出,用賭氣的語調說道,「皇姐是金枝玉葉,我卻惹人討厭,還是避開點好。」

    裴元皓的目光轉了過來,打量一下袁黛兒身上的男裝,神色有了暖和,「你這身打扮又上哪兒?南門的桂花開得正旺,景致不錯。」

    他對袁黛兒,還是很客氣的。

    袁黛兒心境一閃,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南門大街最近新來幾個艷妓,人長得貌美如花,聽說是從南州來的。」

    裴元皓的目光直視前方,臉上不起任何漣漪。袁黛兒倒急了,進一步說道:「南州的觀香樓被燒了,鴇母帶了最艷麗的來都城,聽說還御賜匾額呢。裴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最近很忙,沒這個閒心。」

    裴元皓說這話時,語調十分平靜,神情依然淡淡的。

    他不再多言,揚鞭驅馬,陽光將他的背影拉得波動不定,漸漸模糊,倏忽間消失在袁黛兒的視線中。

    袁黛兒想張嘴來不及了,心內不免失望,使勁扯了簾子,「這個裴元皓!」

    聽別人說過,裴元皓七歲從武,平江山,定乾坤,戰場上肆意馳騁,對皇家稱得上嘔心瀝血。但是他的生活卻荒淫~糜爛得連皇上也搖頭,他可以征歌逐色,終日沉迷於聲色犬馬,又可以一夜間將身邊的女子棄如敝屣,毫不留情。

    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女人。

    有詩云:「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注)大抵指的就是裴元皓那樣的生活。

    阿梨姑娘就如詩中的妖~姬,這個裴元皓怕是忘記她了。

    (註:引自陳後主名作《玉樹後庭花》)——

    阿梨站在邰府大門口。

    這是她第三次來到這裡,不為別的,只想看它幾眼。

    小時候,她就斷定楊劼與眾不同,將來必有一番成就。沒錯,他是一個落魄的將門虎子,空懷一腔抱負與學問,因為曾經的家仇國難,不能一展鴻途。

    或許,這便是她一直想要的答案了。即使自己為此成了妓女,也是值得的。

    她沉默地坐上轎子,再次望一眼飛翹的樓角,吩咐轎夫,「回喜春坊。」

    南街的桂花開了,一樹香風,十里相續。

    阿梨掀了簾子,已是晚秋,氣候有了寒意,一陣清風掃過,她忍不住瞇起雙眼。

    花如金粟,千點萬點地撒在道上。路上有少女撐起紙傘,相互間笑鬧著,紙傘顫了幾下,抖落幾粒花瓣。

    阿梨羨慕地看著,沒有一絲瑕疵的臉上,難得出現無邪的微笑。

    然而,這種微笑只是短暫片刻,她的眉眼又恢復黯然。又一個晚秋來了,她的身邊沒有了楊劼,一路留下的,只有她孤獨的足跡。她是無所歸依的飄萍,沒有人為她守望,也沒有人陪伴在花樹下,替她撐一把花傘。

    有聲音嘈雜,卻如鋼針戳耳,阿梨陡然停止了恍惚。

    「妓女?沒錯,那人是妓女!」

    「別看她長得有模有樣的,天生一副媚態,專門勾引男人!」

    「誰家進窯子誰家就倒霉,這種狐狸精,非吸乾你的血不會罷休的。」

    「呸,賤女人,啐她!」

    阿梨這才覺察到,道邊的幾名婦人正朝著她指指點點,全然是鄙夷的表情。她下意識地側頭,轎子周圍不知何時出現一群男人,帶著艷羨的目光,色迷迷地朝著她笑。

    阿梨全然沒有了賞景的心情,落下簾子。轎夫加快了腳步,轎子一路顛簸到了喜春坊。

    花廳裡聚滿了妓女,粉紅嫩綠的甚是錦簇。阿梨剛邁步進去,所有人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這樣的眼光阿梨早見得熟了,旁若無人地穿過人群,突然發現正廳掛著的御賜匾額不見了。

    不及細想,樓上傳來月姐和鴇母的對罵聲。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