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伏之卷 片片催零落】 零落
    回到觀香樓也是恍恍惚惚的。久久地倚窗凝望,只見天空飄泊一縷縷淡淡的白雲,朝霞外,高飛的大雁陣齊整地掠過。

    芷媚走了進來,看著阿梨難掩惆悵的背影,淡淡一笑。

    阿梨回轉身,不勝訝意,「今日回來得可真晚。」

    芷媚步態娉婷地走到阿梨面前,笑容和煦,「皇上今日留我喝茶,多說了幾句話。」

    「皇上……待你怎樣?」阿梨忍不住好奇地問。

    芷媚的雙頰泛起紅暈,眼睛閃亮,宛如早春晴空下的陽光。她並不多言,只是寥寥幾個字,「皇上是個君子。」

    見阿梨睜大了眼睛,芷媚輕拍她的肩胛,「皇上今日就回去,那位裴大人說不定會來觀香樓,你早點準備吧。」

    芷媚裊娜輕快的身影漸漸遠去,阿梨眨巴著眼睛,低喃道:「皇上是君子……」

    她的少爺也是謙謙君子,那麼裴元皓呢?

    晌午過後,裴元皓果然邁進了阿梨的房門。

    他的目光,依然幽深如凝,不論是說話還是沉默,神色都是淡漠的,似乎忘卻了曾經發生過的事。

    可是阿梨還是怕他,當他瞇起眼看她時,她照樣別過臉去。

    他的眉端漸漸舒展開來,嘴角掛起了淡笑,「我跟鴇母說了,我包你到明年這個時候。在這期間,我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的,你可以放心。」

    阿梨瞪大雙眼看他,愣愣地站著沒動。

    裴元皓忽然深深歎了口氣,「你怎麼連聲感謝的話都沒有呢?」

    阿梨看著裴元皓,他的表情染了一絲促狹的笑,看上去不見波瀾,可心底究竟隱藏多深?那日他倒在地面上,眼眸裡透出的無奈才是真實的,對嗎?

    她忽覺有一陣細微的痛,彷彿被他的話刺了似的,她慌忙垂下了眼簾。

    或者,他也算是君子吧?

    窗外隱約有鑼鼓號角的聲音,彷彿還有歡呼聲。裴元皓頷首,道:「我走了。」他轉身,腳步有點遲緩。

    「謝謝!」

    阿梨突然在後面喊了一聲。

    裴元皓停止了腳步,隨即真的笑出聲,一簇火在他的眼中點燃。他展開雙臂,如大鵬展翅,將阿梨緊緊裹在了裡面。

    阿梨無端地一顫,隨即似被定住不能動彈。小小的房間靜極了,只有眼前裴元皓心跳聲,有力均勻地撩動她的耳膜。半晌,他才低沉地,又清清楚楚地告訴她,「明年這個時候,如若我還記得你,我會親自接你出去。」

    耳中轟然鳴響。

    阿梨直愣愣地站著,說這話的男子,早已失去了蹤影。

    此時,通往城外的官道旌旗如海濤翻湧,宮緞黃綢連綿,浩蕩的馬隊儀仗簇擁著青銅王車隆隆駛出南州城。天地間如同金粉鋪灑,壯觀起伏。

    南州城恢復了平靜。

    觀香樓依舊絲絃飛揚,金字匾額高掛,告訴人們這裡曾經的輝煌與榮耀。

    在那些綺靡的朝朝暮暮,阿梨始終跟隨著芷媚。富貴公子多浮浪,何況芷媚受過皇帝的寵眷。多少個日子她卻輕易打發了來客,誰都猜不透她的心,就連阿梨問她是否在等誰,她都含笑不答。

    阿梨漸漸學會了內斂。

    時光轉瞬,冬天的雪花霏霏,芷媚開始憂鬱不安起來。她總是站在窗前輕輕地歎氣,將目光投向北方,宛如阿梨初識她時的模樣。那時候阿梨心裡記掛著楊劼,感覺芷媚和自己一樣,都是一隻單薄的風箏,寂寞地,被命運牢牢牽住。

    當春風浩蕩,冰雪消融時,南州城進入繁盛的時節。

    一道聖旨到了觀香樓,芷媚被召入宮。

    她的身份是宮妓,觀香樓裡無大喜,那些底下稍有姿色的覬覦頭牌位置已久,臉上反露喜色。

    阿梨這才知道,宮妓雖是妓,也是皇上的女人,地位卻是最低卑的,受人欺凌很難有出頭之日。她攙扶著芷媚上了接她的宮車,芷媚的臉上有淡淡的淚痕,顯然她暗地哭過。

    這才恍然醒悟,芷媚等待的人是誰,抑或她在守候一句諾言?

    而最後,那諾言卻沒實現。

    她總是想,皇上能把芷媚接到皇宮,算是顧念著她的了。而自己呢,只能繼續期盼,以一種寂寞的姿勢等待著。

    然而,她的等待並沒到來,卻等來一件壞消息,伍子也要離開南州了。

    伍子進觀香樓的時候,穿了青布的長袍,上樓梯的時候卻是矯健如飛,袍角翩然翻動,惹得花廳裡盯著他的姑娘們眼神流光,一陣讚歎,「去年來過的小後生就是他。」

    伍子大踏步走進房間,捲進來一陣清爽的風,阿梨望著伍子俊朗的臉,頓時連呼吸都哽了哽。

    「阿梨,剛才我經過道口,那株梨花開得最旺,今年你肯定鴻運當頭。」伍子自顧說起笑話。

    「是你特意去看的吧?」阿梨果然笑了,拉著伍子來到窗前,指著後花園,「那邊也有一株開花了。」

    那股馨香撲窗而來,伍子自然聞到了,笑著道:「等我攢夠了錢,我就建一座大院子,裡面種滿了梨樹,你搬到那裡去住。」

    阿梨深深吸了口氣,半自語地呢喃著,「會有嗎?」

    伍子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我師父在都城開了武館,等找到楊劼,會有很多人保護他。只是,把你一個人丟在南州……」

    阿梨輕輕搖了搖頭,道:「你放心去吧,我這裡不會有事,只是……不要離開太久。」

    伍子的眼中有了霧氣,他將雙手放在阿梨的肩上,輕拍著,安撫似的溫暖,「我知道。」

    他的聲音就像春風拂過樹梢,帶著絲絲縷縷的暖意,溫煦卻又遙遠。

    那日黃昏,一鞭殘陽浮游天盡頭,阿梨又送走了伍子。滿城的梨花如同她零落的心事,她覺得冷,還有些莫名的絕望。

    將來的她會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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