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起之卷 】 初遇
    夜漏更深,所有的院子都安靜下來。阿梨落步極輕,悄然無聲地推開院門,繞過迂廊,向後院深處走去。

    暮春的風尚帶清涼,一切亭台樓閣籠在昏暗的月光下。阿梨覺得一顆心快要緊張得跳出來,前面屋簷下冥蒙的牛皮紗燈彷彿楊劼的眼睛,含著悲哀含著無助。她抬手按住胸襟,才能壓抑住心中的那份思念和渴望。

    「什麼人?」前面突然傳來喝問聲,接著院門內有人提著燈籠出來。

    阿梨見是老爺的家奴,只好停止了腳步,做賊似地壓低了聲音,回答道:「是我,求大叔讓我進去。」

    那人用燈籠朝阿梨照了照,「原來是阿梨小丫頭,黑燈瞎火的來這兒幹什麼?老爺吩咐了,誰都不許踏進院子一步。誰壞了規矩,當心被關起來挨揍。」

    阿梨並沒有懼怕,只是急切地求道:「就進去一會兒,我想看看大少爺怎樣……」

    「老爺今夜就在七夫人那,你當值丫鬟卻跑這兒來了,越大越沒規矩。別在這裡胡攪蠻纏,不然我明日告訴老爺,到時怕你小命都丟了!」

    阿梨有點呆呆地聽著,往院子裡瞄了一眼,無奈悻悻地回身走。

    與少爺僅僅一牆之隔,卻是那麼遙遠。她見不到他,他不知道她輾轉的心事。阿梨邊走邊想,心裡像著了火,焚得五臟六肺都疼。

    子母磚鋪就的小道曲折深長,風吹樹葉沙沙響,高大的院牆外,長滿青苔的假山像條面目模糊的影子。阿梨眼珠一轉,索性飛快地爬到假山上,眼望著深邃無邊的靜夜,放開喉嚨唱起那首楊劼熟悉的童謠。

    「月亮菩薩彎彎上,彎到小姑進後堂……」

    家奴又出來了,提著燈籠往這邊晃了晃。阿梨迅速地閉上嘴,爬下假山,見家奴並沒有追來,不由得意地笑了。

    她的少爺,應該聽得到她的歌聲吧?

    撣了撣衣裙,阿梨就像只陰謀得逞的小狐狸,輕哼著小曲想回七夫人的院子去。

    抬起頭,不知什麼時候,廊柱下負手站著一個年輕男子。

    月色如紗,蒙在高大而淺色的身影上,清晰地勾勒起那人五官分明的輪廓。他並不開口,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如夜的深邃。

    阿梨嚇了一跳,單看那人緞袍上的織錦羅紋,傻瓜都能猜出對方的身份。

    他就是老爺口中的至尊至貴的客人吧。

    深更半夜的,他來後院幹什麼?

    腦子裡短暫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倉促地福了一禮,就想輕手輕腳從那人眼前溜走。那人則彷彿猜出她的心思,突然開了口:「太守府的夜色不是一般的詭異。」

    他的聲音與神情一樣隨意悠閒,咬字很清晰,比南州口音多了點朗潤,「你叫阿梨?」

    「是。」

    「哪個梨?」

    「梨花的梨。」

    阿梨緊張起來,垂立著小聲回答。可想而知,從她悄然來至大夫人院門,此人已經在暗處觀察她很久了。

    蟲吟唧唧聲下,那人已經站在自己的面前,身上莫名的清香合著淡淡的酒氣順風而來,阿梨的心更是跳得飛快。她勉力不讓自己顫抖著手腳,卻還是感覺那雙深邃的目光凝在她的臉上,正細細地審視著她。

    「院子裡頭的是你家少爺?」

    「是。」

    「他多大?」

    「十八歲。」

    那人踱了幾步,臉上浮起一層古怪的表情,「奇怪,這種年紀的公子該是出來顯山露水的時候了。酒宴上怎麼不見他?莫非楊太守的大公子是個癡呆的不成?」

    「少爺好端端的。他飽讀四書五經,比一般人都有學問!」阿梨聞言,不假思索地替楊劼辯解,聲音也大了。

    「好個忠心的丫頭,原來問題出在楊太守身上。」像是嗅到獵物氣息的獵人,他老練地一笑。

    阿梨膽子大了起來,毫不客氣地回道:「大人若是沒事,奴婢告退了。」

    她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要與陌生人多言,速速離開這裡。

    那人並沒直接示意她離開,抬頭望著耿耿皎月,表情依然平靜淡漠,「那首兒歌唱得不錯。」

    阿梨如釋重負,她走得很快。待拐過簷角,回頭見那高大的身影兀自在原地不動,便撒腿跑起來,一口氣跑過荷花池,直到了七夫人的房外。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竟是汗津津的,黏得難受。依稀那人的面貌晃在眼前,透著陰鷙之氣,目光變幻迷離。

    「好歹以後不會再見到那個人了。」

    黑夜中,她心有餘悸地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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