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 【起之卷 】 托孤
    都會繁華,商賈貴胄如雲,綠窗朱戶,瑤台瓊闕連綿。

    凡是去過都城的人都是這麼稱羨,大欹國的盛世睥睨天下。

    而在宣平三年春天的時候,都城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政變,宣平皇帝的親弟弟舉兵謀反,宣平被弒,江山易主,大欹國進入統正年代。

    也就在這日黃昏,南城門隆隆的廝殺聲依然迴盪在都城上空,宣平皇帝最得力的守將邰宸還在頑強堅守著。殘陽如血,血腥裊滿天空。

    落日的餘暉鋪滿邰府大院,四周拂著清涼的風,梨花正落,似雪的花瓣紛紛揚揚,永不停歇般。

    房間裡,瑣窗半開著,霞光映出一個修長的倩影。那是一位年輕的少婦,雪白裘袍逶迤及地,秀美的眉目間染著清烈的笑。她緩緩坐到書案旁,案上是一塊質地極好的紵麻綾絹,少婦咬破食指,一滴鮮紅瞬間在純白的綾絹上洇開。

    「宣平三載,刀兵旌旗擁,風捲落花萬事休。大勢已去,破鑒邰郎何在?相見無由。空惆悵,從今斷魂夢裡,夜夜紫錦樓。」(注)

    手捧寫滿血字的綾絹,她緩步走向搖籃旁。襁褓裡的孩子睡得深沉,唇角即便是睡時仍是微微翹著,透著難以形容的恬淡。少婦低頭注視著,眼裡是極盡複雜的沉痛,半晌,將綾絹放進孩子身上的小黃襖裡,再用碎花棉毯裹住了。

    日頭漸漸向西邊墜去,南城門的喊殺聲不知何時停了,陰暗如潮如水湧了進來。少婦抱起孩子,從容地走向闃靜無人的客廳。

    院門突然大開,書生楊靖業從外面闖進來,驚慌失措地喊道:「邰夫人,不好了,南城門已失,叛兵殺進來了!」

    少婦似乎已經料到有這種結果,現出一個慘淡的笑,「這麼說,我家相公已經……」

    「邰夫人,還是快逃吧,保住邰家命脈要緊!」楊靖業同情地看著她。

    楊靖業是從千里外的南州趕來,寄宿在同鄉邰宸府裡,原以為這次赴考能夠奪取功名,卻不料親眼目睹這場政變。他對邰宸還是心存感激的,於是竭力勸說邰夫人攜子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邰夫人仿若未聞,冰涼的指頭輕落在孩子的小臉上。孩子不勝其煩似的微睜開眼,小嘴努了努,用睏倦的眼神看了看她,又沉沉地睡去。邰夫人輕歎一聲,小心地將孩子交到楊靖業的手中。

    「邰夫人……」楊靖業明白了,一時不能言語。

    邰夫人俯身,深深一禮,「無人知曉楊公子來過邰府。孩子便拜託給您了,請留他一條活路。」

    楊靖業當下大為感動,慷慨道:「楊某乃一介寒生,多年來仰仗將軍接濟,一直無以回報。夫人放心,楊家添個人丁倒無人注意。」

    「這便好,就把他當作南州人的兒子養吧。」邰夫人微笑。

    楊靖業還禮道:「邰夫人如此高潔大義,楊某感佩備至。」說完斂了眼神,轉身而去。

    院門匡當閉上,府裡是死一般的靜。

    外面起了風,遠處傳來隱約的嘈雜聲,那是叛兵的聲音。邰夫人冷冷一笑,捋一捋頭上的髮鬢,款步走向紫錦樓。落花的聲音清宛散淡,如她漸漸離去的身影。

    當院門再次被蠻橫地撞開,大批叛軍手持長矛尖刀湧入。一對燕子掠過花影,驚叫著飛出院牆。

    映現在眼前的,是紫錦樓上飄蕩的影子。白綾低垂,裙裾蕩漾。

    (註:此詞參照南宋徐君寶妻的《滿庭芳》,書中故事與其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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