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笙歌涼 第1卷 第十一章1
    那個時候她多麼想變成一尾小小的魚,游弋在蔚藍潔淨的海洋之中,湧動在週身的厚重海水隔絕了聲音、光線,於是現實中的一切都可以不再看見、聽見。

    夏鴻升輕輕的將被女兒狠狠甩到臉上又掉到地面上的合同揀起來,回頭看一眼熟睡中的女人,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夏小末說:「小末,咱們能不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談一談?」

    那一天,夏小末獨自一個人坐在海邊的防波堤上哭一會兒又笑一會兒,儼然自己變成了另一個瘋子。就在不久前,那個一直被自己稱作父親的男人,竟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這片沙灘上,求女兒無論如何也要原諒他。

    他竟然還有臉期冀別人寬恕?

    夏小末惡狠狠地心想,到現在她終於能想明白去年四月十五號與父親的那場偶遇。

    原來他根本就不是去找自己的,而是為了跟陳柔謙完成一件恬不知恥的勾當。

    他說,陳柔謙是在你媽媽吃安眠藥自殺後的第二個月來找我的,當她提出要幫我生一個孩子的時候我死活都不願意。但她後來幾乎每個月都來,而且還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你媽媽。你媽媽以死相逼,我也就只好同意,答應先往她卡裡打十萬元定金,事成之後給她另外的那十萬。

    仔細想來,那時候應該正好是陳柔謙跟莫離住在一起後的第一個月,她肯定是在自己留在莫離家的資料中查到她家的地址的。她還記得,有一次父親在莫離家喝高了,一直埋怨母親想要買一個兒子的事情,當時陳柔謙也在。

    憑借陳柔謙的聰明,以及這種虛榮的女人對各種服裝品牌的瞭解,她肯定一眼就能看出爸爸身上的衣服全都是國際名牌。夏小末記得她跟陳柔謙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對各種時裝品牌挺懂行的。

    據說陳柔謙來了幾次以後爸爸還是不肯同意,於是周佳若就用水果刀割開了手腕,將血滴在正在熟睡的丈夫臉上,那一次差點要了她的性命。

    為了維持這個內部早已支離破碎的家,他只得同意了那個荒唐的要求,在去年春天偷偷跟陳柔謙去醫院做了人工授精手術,卻沒有想到出門的時候碰見了夏小末。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夏小末拚命地揪住自己的頭髮,想要把頭皮撕裂,把所有有關這件事的記憶從腦袋裡面摳出來,或者將自己的腦漿挖出來,扔進洶湧的大海裡面滌蕩。

    「不……」

    夏小末瘋狂地叫著,她跪在父親的面前,用力地搖晃著他的肩膀:「爸爸,你告訴我,你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只是我的一個夢,你說啊……」

    但是任憑她怎麼乞求,爸爸依然像死掉了一樣跪在沙灘上。

    由於他一直低著頭,夏小末看不清他當時的表情,但她清楚地知道他已不再是以前那個慈祥的,每次被媽媽追趕到走投無路的時候都可以用來擁抱的父親了。

    爸爸已經回醫院去了,海面上的風卻還沒有停歇。那個時候她多麼想變成一尾小小的魚,游弋在蔚藍潔淨的海洋之中,湧動在週身的厚重海水隔絕了聲音、光線,於是現實中的一切都可以不再看見、聽見。

    「啊——」

    夏小末想要拚命的呼喊,喉嚨爆裂噴血而死才好。可是聲音只發出一半便卡在了喉嚨中,噎得她幾乎就要窒息。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彷彿心中有太多太多的委屈和仇恨想要一起呼出來。她覺得自己要死了,死在眾人的嘲笑聲和冷眼中。

    家鄉,在別人眼中應該是溫暖的地方,可是夏小末一刻也不想再逗留。

    火車進站的時候,夏小末回頭看了一下高懸在出站口上方的那座大笨鐘,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由於是冬天的緣故,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昏黃的路燈光照射在冰冷的柏油路上,夜,有種讓人想要縮成一團的能力。

    前方的交通燈一直閃爍,彷彿在給夏小末提示著那個地方有一個十字路口。

    夏小末在馬路中間穿行,那是第一次她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走自己的路。

    一輛綠色的出租車跟在她的身後鳴了好長時間的笛,示意她要不要打車。在確定夏小末不會予以理會之後,加大油門從她身邊竄了過去,路邊的雪已經融化了,濺起的污水打在她的皮膚上,讓她有那麼一瞬間的警醒。

    她覺得,在剛才那個出租車司機的眼裡,自己應該是剛剛從某個夜總會嗑了藥跑出來的小姐。

    夏小末低垂著腦袋,踩著馬路中間的黃線小心翼翼地前行。

    她要確保每一腳都踩在黃線上,只有這種需要專心致志應付的事情才可以將她的思緒從她不願再想起的那件事情上拉開。

    前面是一段長長的斜坡,走上去便可以看見一座高聳的酒店,那是革川經常呼朋喚友一起逍遙的地方。大二的時候夏小末還曾想著自己肯定要在這裡喝革川和陳柔謙的喜酒,現在看來一點可能也沒有了,就算他們兩個人能夠不計前嫌破鏡重圓,她也沒臉再去喝那杯酒。

    夏小末這樣想著,慢慢地越過坡頂看見了酒店頂部那掛滿霓虹燈的避雷針。

    那一刻,她的腳卻突然踩在一塊石子上,身子一斜,整個人便以屁股為重心摔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鑽心的疼痛自右肘處蔓延開來,夏小末突然感覺到疲憊,真的一步都不想再走了,甚至也不想爬起來。走了那麼久又有什麼意義,既然再也不可能找得到幸福來路;咬著牙挺直腰板站起來又有什麼用,生活總會用想不到的方式迫使她一次又一次低下高傲而倔強的頭顱。

    「呵呵呵呵」。

    夏小末自嘲般的笑起來,搖晃著掏出了上衣口袋裡的手機。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出血了,被柏油路面磨掉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皮。

    她甩了一下手掌裡的血,顫抖著撥通了陸荷白的電話,

    「喂,小末麼?你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這都什麼時候了,快天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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