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笙歌涼 第1卷 第八章6
    「小末,我剛才的話你不信麼?」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莫離突然站起身來,聲嘶力竭地問道。

    夏小末沒有回答,其實莫離的話她信,但是現在事情的重點已經不是這個問題了,她從心底看不起這種避重就輕的人,他怎麼不評論一下陳柔謙那富士山一樣高聳的肚子?

    故意放慢腳步的夏小末,最終沒有等到那個在她的想像中會急急追上來的腳步。莫離總是那麼聽話,甚至毫無主張,這一點讓人既愛又恨。

    身體兩旁花架上的康乃馨紅的耀眼,彷彿開過這一季就永遠不會再開的樣子。

    夏小末拿出鏡子,她想看一看臉上的妝是不是花了,枉她來之前還精心打扮了一番,此刻她為自己感到不值。

    鏡子微微一斜,她便看見了莫離,他正站在二樓的窗戶邊,深情地凝視著夏小末。

    懦夫。

    那一年國慶節,夏小末在陸荷白跟老K的慫恿下主動回了一次家。陸荷白臉上的笑容充滿溫情,他說他特別想看看夏小末生活過的那片土地,想看看那裡的大海。

    老K唯恐天下不亂,說自己也要跟著去。陸荷白在暗示性地眨了幾十下眼睛仍舊被無視的情況下,終於放棄跟自己的眼睛過不去,同意了老K的要求,面上笑意盈盈,心裡卻在忿忿不平地暗罵:「老K,虧我對你那麼好,關鍵時刻你就不肯幫我一把。」

    其實老K是擔心陸荷白搞不定夏小末,想跟過去助他一臂之力。

    讓夏小末異常吃驚的是,周佳若竟然親自在車站迎接他們。

    那一刻,夏小末第一個感覺到這個女人是想以這種讓她極不自在的方式,在外人面前證明自己對女兒有多「關心」。

    與此同時,夏鴻升專門從公司裡面抽調了幾量高級小車到車站接他們回來,在別墅了休息了一陣,又帶他們去周氏集團投資開辦的五星級飯店裡吃飯,搞得跟接待國家領導人似的。

    後來老K神經兮兮地對夏小末說:「沒看出來呀夏小末,你丫城府還挺深的,原來你比陸荷白家的條件好多了,他吃飯還得簽單,你呢,卻只需要在酒足飯飽之後拍拍屁股走人。」

    夏小末無奈地笑一笑,心想,你又怎麼知道,這樣的風光背後隱藏著的是我那暗無天日的童年。

    雖然夏小末和媽媽兩個人都極力隱忍,但是戰爭還是在第三天的下午爆發了。當時陸荷白和老K在爸爸的帶領下,驅車去幾十公里以外的海灘挖蛤蜊去了,那片海灘是周氏集團承包下來專門為旗下的餐飲企業飼養海產品的地方,家裡只留下夏小末和媽媽兩個人。

    媽媽是在夏小末站在二樓餵那兩隻老態龍鍾的灰鴿子的時候找上來的,她一臉興奮地對她說:「小末啊,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媽媽就要有兒子了,也就是說你要有弟弟了,他可是你的親弟弟,你以後要對他好哦。」

    一個沒站穩,夏小末差點從墊在腳下的木板上跌下來,倆鴿子受到了驚嚇,撲扇著蒼老的翅膀想要飛起來,但由於肌肉喪失了彈性,實在飛不遠了,只能搖搖晃晃地飛到了對面的葡萄架上。

    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憤怒,夏小末望著兩隻鴿子說:「這兩隻鴿子都那麼老了,還能下蛋麼?」

    自己的女兒竟然用這種方式諷刺自己,身為媽媽怎麼可以容忍,於是叫囂著朝夏小末撲過來。

    夏小末冷笑一聲,一伸手推在媽媽的肩膀上,結果那個年近半百的女人便一下子坐在了被陽光炙烤得滾燙的地面上。

    「你,你敢打我?都說養個女兒沒有用,看來真的是這樣啊……」

    她的聲音抑揚頓挫,讓夏小末想起那些南方小城的地方戲。

    爸爸恰巧帶領著倆人從海邊回來,看著陸荷白手中那乾癟的袋子,夏小末知道,他們此行收穫甚微。

    聽見哭聲,爸爸快步趕上來,抱起地上哭成一團的媽媽責怪夏小末說:「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呢,再怎麼說她畢竟是養了你這麼多年的媽媽啊。」

    夏小末不置可否地笑一笑,把腦袋轉向一邊。

    那一次,周佳若整整哭鬧了一個下午,五點多的時候被爸爸租車送到了醫院,注射了一針鎮靜劑後才安穩地睡下。也就是那一天,夏小末第一次從爸爸口中得知本來就有輕微精神疾病的周佳若在兩年前又患上了嚴重的強迫證,所以一切事情都得順著她。要不然,她腦袋一熱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繩子、毒藥、切西瓜用的水果刀,無所不用其極。

    爸爸一邊說,一邊抬起女人的手腕讓她看,那裡橫亙著一條暗紅色的刀耙,蜷縮在一起,像一條節節纏繞的蜈蚣。

    「呀。」身旁的老K輕叫一聲,連連向後退去。陸荷白則向前一步,拍了拍夏小末的肩膀,夏小末突然轉過臉來趴在他身上大哭起來。

    藉著病房裡慘白的燈光,夏小末發現爸爸的頭上竟然長出了許多白髮,她想一根一根的幫忙拔除,卻又怕他疼。

    一個星期的時間很快過去,回程的車上,陸荷白的臉色很陰沉,就連一向意氣風發的老K也沒對夏小末家鄉那美麗的風景發表半句評論。火車開了兩個小時以後,老K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拍了拍夏小末放在餐桌上的手說:「小末,你媽媽不就是想要個兒子麼?你趕緊結婚不就行了,結了婚就可以讓陸荷白像兒子似的孝順她了……」

    陸荷白修長的手掌重重地在她的腦袋上拍了一下,他說:「老K你不說話會死啊,安靜一會好不好?」

    夏小末微微一笑,把臉貼在了火車的玻璃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棕色田野,小山丘、高架電線桿、穿破爛衣裳的麻木稻草人,一切的景物都在以時速一百公里的速度向後退去。可是為什麼卻不能拋棄那絲掩埋在肌膚之下,流淌在血液之中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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