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妖孽 宿昔、夏野篇 離人淚(5)
    夜,微涼。

    她在夢中陷進了一個華麗又不真實的夢境。裡面的人有些熟悉,有些卻是全然的陌生。這些人就像是一張密實的大網緊緊地勒住她的喉嚨,她卻無力掙扎……

    噩夢醒來,感覺正有人急切心痛的喚著自己的名字,一聲聲的「昔兒」直滲心扉。她那顆不安的心,

    淚墨果真是個聰慧之人。來到月霄城不來尋她,倒先入住開心客棧,目的就是為了引她主動現身。她可能早就猜到月霄宮早就派了探子查看她的行蹤……

    開心客棧,她早就派煥然調查的一清二楚,對出聯之人也非常清楚,獲知她獲勝,似意料之中又似意料之外……

    月霄宮正廳初見,兩人視線凝注。天地間彷彿只有兩位九天玄女般。一紫一藍,卻點綴了整個世界。

    宿昔的眼睛有一瞬間完全處於白茫狀態,眼中只有那麼一襲紫衣。是她!她真的還活著!宿昔差點就要喊出埋藏在她內心很多年的名字,但她卻在即將喊出來的剎那驀然清醒了。眼前的人雖然和記憶中的「她」長得一摸一樣,尤其是那笑容,但內心深處卻在不停地說服自己,眼前的女子並不是「她」。「她」是位平凡的正常人,即使活著,不同於仙人體質的她,擁有不死之身的簡約,「她」只怕早已是半老徐娘了,根本不可能年輕如眼前女子般。可兩人卻是如此的相像……

    「月霄宮宮主——宿昔?」宿昔沒料到紫衣女子如此單刀直入,卻還是如實答道:「正是!」

    她看到淚墨輕輕的笑了笑,她的神情不禁恍惚了一下,但馬上便恢復了平靜,淚墨這時已經取出袖中的曲柔笛,輕輕的放在桌上,「這是我父親的笛子,為何會在你的手中?」

    宿昔聽到父親二字,唇角輕勾,「我們是舊識!」她直視淚墨的眼睛,想從中看到哪怕是一絲的情緒波動,但在她的眼神中,宿昔卻漸漸不安起來,淚墨的眼中除了淡然,竟然還有一種宿昔所說不出來的溫和,那抹溫和曾經是很多人的噩夢。擁有這種眼神的人普天下只有一個,但是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她的身上……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就聽淚墨依然淡聲如昔,「父親將此笛交予你,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四個多月前,他忽然來找我,說要去魔宮找魔聖簡約報仇,如果半月後未歸,就將此笛交給你,他還讓我轉告你,你和他重逢之時,一切真相便會昭然揭曉!」宿昔一直都不明白父親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真相?什麼真相?

    宿昔不明白,淚墨卻隱隱約約的猜到是什麼?但卻又不敢肯定,父親是要告訴她,一直以來憎恨她的原因嗎?

    宿昔聽到淚墨忽然淡聲的問道,「父親和魔聖之間有什麼宿怨嗎?」她忽然想起幼年仙人殿的幸福生活,神情不禁一凝,話語也冷淡下來,「殺妻之恨!」

    淚墨呆了呆,便沉默了下來。宿昔臉一沉,沒有她預期的追問,更沒有一絲一毫的驚痛,現在的淚墨還未知道自己的身世,聽聞母親的事情,難道就沒有一丁點的好奇嗎?

    「你就不好奇嗎?」宿昔忽然低低的吐出一句。

    那個紫衣女子卻是一臉淡笑的看著她,「當然好奇!」宿昔的心不禁漸感寬慰,但是下一句話卻讓她的臉色愈加陰沉起來。紫衣女子好奇的只是父親現在究竟生死如何?

    「這個你倒不用費心,他是仙,即使打不過簡約,可若他不想死,便沒人能夠殺得了他!」宿昔淡漠的看著紫衣女子,「只是你對母親的事情一點也不好奇嗎?」

    不等淚墨體會她話中的深意,她已淡淡的從紫衣女子身邊穿過,「要救父親,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她的話飄蕩在清冷的月霄宮中,徒留一臉怔忡和深思的紫衣女子。來不及多想,她的步伐已不由自主的追了出去。

    睡夢中的她奇異般的安定了下來,幸虧身邊還有……他啊!

    「你又做噩夢了!」他摸著她的臉,神情無奈。

    她搖搖頭,不願他擔心。

    他那雙妖邪的丹鳳眼看著她,並不說話,似在研究她的話究竟有幾分的真實性,良久卻也只是無聲的一歎。

    她又何曾想如此。但當那日紫衣女子攔著她追問她和孤客的關係時,不管是出於什麼心理,她最終是說了,她所說的一部分是事實,另一部則是謊言。她告訴淚墨,她是孤客的大女兒,而淚墨是她的親妹妹,一家人本來非常幸福的生活在仙人殿,可誰知素來與父親不和的簡約會突襲仙人殿,父親雖極力保護我們一家人周全,但那時母親因為剛生下淚墨不久,身體虛弱,被心狠手辣的簡約給打死了,再後來便是她被魔宮人抓去折了雙手,而父親和淚墨的行蹤,卻完全是下落不明瞭。她也是在幾個月前,才見到了失散已久的父親……

    紫衣女子當時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平淡的看著她又似沒有,那雙看似溫和的雙眸,平靜如常,看不見一絲一毫的異常。

    就在宿昔猜測淚墨是否看穿自己的謊言時,那個冷靜如常的女子竟然淡笑著大步離去,語音縹緲:「你說得對,救父親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等你的消息。」

    淚墨就這樣走了,灑脫的不留一點痕跡,但她知道那個紫衣女子不管相不相信自己的話,她都會依照誓言救出父親。她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但她已無後路可退了……

    直到一個多月後,宿昔才深深的懊悔不已,自己的謊言幾乎毀了淚墨的所有,甚至包括自己……

    魔宮一戰,是她見過有史以來最為華麗也是最為慘烈的戰鬥。父親說的對,一切到了重逢時便會水落石出,可是這樣的真相又豈是人人都能接受的。父親的目的達到了,她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父親已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父親了!也許對於這個真相她早已知道,只是這麼多年以來她刻意選擇了逃避,只要不去想,父親便還是原來受她敬仰的神,而不是一個一生只為仇恨而活的「魔神」。

    在魔宮的兩個月時間裡,父親盡情的利用了她,甚至不惜在她身上下了世上最為猛烈的毒藥——十日奪命散!父親成功了。他就像是天地間的主宰者一樣,徹底的擊垮了當年害他如此的罪魁禍首,他報了奪妻、殺妻之恨,他的笑聲響徹天地,配著猩紅的夕陽,竟有說不出的淒涼……

    淚墨以為她的毒是被簡約下的,她以為宿昔的不語便是默認。其實……其實她當時只是陷在了對父親的絕望中,待她反應過來時,紫衣女子卻早已決絕的走了。

    等她趕到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淚墨的劍毫不遲疑,決絕的刺進了簡約的胸口。血,猩紅的血液染了兩位絕世的男女一身。宿昔看到紫衣女子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怔忡,然後眼底有一滴淚快速的滴落,消失在狂風中,她看著倒在地上的男子,臉色蒼白的駭人,像失了魂般,呢喃道,「你為什麼要下毒,我曾經說過誰都不能傷害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宿昔跪在黃沙中,充滿了懊悔,但就在她走向淚墨要說明白的時候,她看到簡約那雙空洞的眼睛似是知道自己的意圖般,輕輕的搖了搖頭,神情竟有乞求之意。也就是在那麼一瞬間,她再也恨不起簡約了,這樣一個傲然於世的男人直到死亡的最後一秒也不願意讓「她」的心裡留下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悔恨。簡約知道,淚墨一旦知道事實的真相,她會徹底的垮了,從此在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什麼事,什麼東西能夠喚醒她了。

    所以他選擇了欺騙,以他的死換來了淚墨的「生」。

    他死了,那個叱吒塵世的魔聖死了。宿昔看到了淚墨的絕望,那麼深、那麼濃。她就那麼緊緊的抱著簡約的屍首,不言不語,只有數不清的淚砸落在簡約的臉上,然後漸漸的流淌在黃沙中。可淚墨的手最終鬆開了,洛桑的劍狠辣異常,直直的刺進了她的腹間,她只能倒在黃沙中看著一臉冷絕的洛桑帶著簡約飛離在黃沙中,漸漸地匯變成一個看不清的小點。然後眼前空茫的沙漠被一雙精繡的銀靴完全取代,她緩緩的抬起頭,看到了……他!

    宿昔在一旁看到,正欲挺身護在淚墨身旁,卻不想內心一陣絞痛,昏了過去。再次醒來,她已在趕往月霄城的路上,煥然在外面沉默的駕著馬車,待神志恢復清醒,她不禁急聲問道,「她呢?她現在在哪?」

    宿昔聽到馬兒一陣長鳴,馬車赫然停住,宿昔反應不及,頭狠狠的撞在了車稜上,但她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痛,似是預感到了什麼,她的心極速的跳動起來,她和車外的煥然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她忽然將頭深深的埋在雙腿間,緊緊的咬著唇畔。

    煥然在外面聽到裡面似乎傳來一陣極其壓抑的哭聲,他的雙手驀然緊握,眼神悲慟的看著前方,眼眶漸漸濕潤起來,然後他聽見裡面傳來主子暗啞決斷的聲音,「回城!」

    煥然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時,眼底已是冷然一片,揚鞭狠抽馬匹,馬兒長鳴一聲,向月霄城的方向飛奔而去,消失在沉鬱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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