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妖孽 宿昔、夏野篇 離人淚(3)
    宿昔從來都看不透餘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三年的時間裡,她不知道自己的雙手究竟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但是她唯一知道的便是,每一次的屠殺過後,她的功力便會大增。宿昔有時候會深深的恨著拼盡自己所有傾囊相授的「恩師」餘音,可有時候內心卻會有一陣陣心酸的疼痛。時間長了,這種疼痛漸漸地被眼裡的血光一點點的腐蝕掉,然後,在某一天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心冷了,最初的那絲疼痛彷彿只是夢境裡的一次華麗錯覺。

    餘音不愧是魔宮裡面德高望重的殺手統領。任憑武功再高的人喝了孔雀膽,決計不可能撐這麼久,可餘音在喝了孔雀膽半個時辰內,除了臉龐異常蒼白外,仍然坐在魔宮的酒席間,談笑自若。但宿昔包括餘音都知道她是決計活不過一個時辰了!

    宿昔漸漸按耐不住,她為什麼還在此硬撐?

    餘音舉袖狀似喝酒,可坐在旁邊一直都觀察她動靜的宿昔,還是發現了,她喝酒是假,舉袖擦去唇角流出的暗黑色血液是真。

    「你……」終於還是她忍不住,出口欲勸她先離去。她終究還是不忍心的吧。

    「噓……」餘音示意她不要再說話,她正鬱悶不解,便看到上方本擁著佳人一臉淺笑的簡約忽然側頭雙眸銳利的看向她這邊。她一瞬間便明白餘音不讓她說話的原因了。這麼遠的距離,他都能……

    「今天能順利剿滅龍華城,實在是可喜可賀,統領和副統可真是本宮的得力戰將。」簡約推開懷中的美人,慢慢走下來,來到兩人面前,宿昔、餘音見了連忙從坐上站起身來,只聽簡約輕笑道,「來,本宮敬兩位一杯。」

    宿昔心中一驚,端起酒杯,本能的看著旁邊舉袖掩面正欲飲下去的餘音。她的心中不禁心亂如麻,她知不知道,喝了這杯酒只會加速她的死亡時間,她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恍惚間,餘音已喝下了那杯酒。宿昔無奈,見正望著自己一臉淺笑的簡約,不禁渾身一冷,也連忙喝了下去。

    簡約聽不出任何情緒的朗聲一笑,正欲轉身回座。眼睛的餘光中,卻看到餘音的臉色透著很不尋常的蒼白……

    宿昔永遠都忘不了,在眾人眼中從來視人命如草芥的簡約,竟然會快速出手,探上了餘音的脈搏,餘音反應不及,再加上毒氣已經侵入她的五臟六腑,根本就使不上一點的力氣。

    簡約幾乎是在探脈的瞬間,臉上竟然猙獰恐怖的可怕,他冷冷的甩開餘音的手,怒聲道,「何時中的毒?」

    此話一出,滿殿的人皆驚……

    宿昔一震,看著餘音,卻只見餘音毫不在意的坐在席上,緊抿著唇角,一句話也不說。

    簡約這次的聲音更冷,「我問你何時中的毒?」

    餘音仍然不吭聲。

    簡約冷笑一聲,「到了此時此刻,你還想保護那個下毒的人嗎?」見餘音仍然不說話,簡約驀然笑了起來,他雖在笑,卻如同寒冬臘月般冰冷,「你以為你什麼都不說,我便不知道嗎?」宿昔當時根本就沒見簡約出手,可在下一刻,她的脖子竟被簡約狠狠地掐住。她亦不掙扎,這一天她早就想過,現在才來,她還道來得太晚了。

    宿昔朦朧的眼神中,看到餘音緩緩的站起身來,一口鮮血卻是怎麼都壓制不住的噴了出來。幾乎是在同時,宿昔感受到了緊緊掐著她脖子的那雙絕情至極的手,竟然劇烈的顫抖了一下。這個男人,終歸還是有情的……

    「你放了她……不關她的事!別……別讓我恨你!」餘音冷冷的看著簡約。

    宿昔甚至能感受到簡約的震顫,這樣一個男人竟然會因為一個女人的一句「別讓我恨你!」逕直後退了好幾步,一向殺人如麻的手竟然鬆開了些許。但手卻仍舊沒有離開過宿昔。

    「你是故意的?」簡約的聲音一下子冷了好幾度。

    紫衣女子見唇角的鮮血越流越多,所幸不再理會,淡笑的走到兩人面前,看著簡約道,「你在乎嗎?」

    簡約冷笑的看著她,並沒有吭聲。

    紫衣女子好似並不怎麼在意答案般,側頭看著宿昔,說道:「她並沒有錯,主人不要忘了魔宮的規矩,適者生存,我敗了,自該一死!」

    宿昔一怔,似是想通了什麼般,不禁艱澀的問道,「你知道我遞給你的酒是孔雀膽,對不對?」

    餘音沒有說話,只是笑了一笑,顯然一開始她就知道,宿昔感恩敬酒是假,意欲殺她是真,可她還是喝了。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宿昔的眼睛有了潮濕的感覺……

    「其實你來魔宮的目的,我知道,簡約更知道,我們知道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報仇吧。可我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初次在仙人殿見你的情景,那時,你多麼的無憂無慮啊!是我們斷了你的幸福……你是有權利報仇的!」

    「我恨過你,昔兒,因為你真好,有仇可以報,可我呢,除了殺人還是殺人,我漸漸都忘了自己存在這世間的意義!」

    「可你來了,原諒我,昔兒,我最終利用了你,我利用你的手殺我……哈哈哈………死在自己一手調教的好徒弟手上,我不屈!」

    「昔兒,原諒我把你帶進這個噩夢中來,我死後,你就離開吧,別再妄想殺……他……了,你殺不了……的!」

    ……

    宿昔的眼淚一滴滴的砸在簡約的手背上,她的眼睛已經花了,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了。她知道餘音已經不行了,她想起父親讓她來魔宮的目的,就是為了博得餘音的信任,繼而殺了她,她起先不明白,她應該殺的人是簡約,為什麼要殺餘音呢?可在魔宮的三年裡,她漸漸明白,父親為什麼從不說讓她殺簡約的話,因為簡約的功力太高了,世上根本就沒有人能夠有把握勝他,包括她的父親——孤客!在這裡她發現了一個秘密,原來簡約也是有弱點的,這個弱點便是餘音。兩人心裡都有彼此,卻常常相互傷害。殺了餘音,就等於是殺了半個簡約……她終於下手了,可為什麼一點都不高興,心裡反而空落落的。父親知道她此番必定是必死無疑,但是為了替娘報仇,最終還是決定棄她,而她又有什麼區別呢?她還不是最終放棄了三年的師徒情誼……原來,她也一樣!

    她迷濛的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紫衣女子,想起仙人殿中,她對自己的溫暖一笑………

    可是這樣美麗的笑容再也不會出現了,因為她親手毀了它的主人……

    她忘不了簡約雙目血紅,發狂的大叫……

    忘不了簡約毫不留情硬生生的抽掉她雙手筋脈時,他的臉色有多麼的猙獰恐怖……

    但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絲的疼痛,因為痛楚早已無所不在。她沒被簡約殺死,甚至是折磨死,她知道不是因為簡約的一時心軟,一切只因為「她」當時的一句話:別讓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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