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魅郎君 第九章
    他總擔心妻子的肚皮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被撐破了?想起來就可怕,忍不住暗自心驚。

    「沒事,已經習慣了。」典秋水輕笑出聲,由著他小心翼翼的輕摸她的肚皮,還是一臉緊張。

    鑒知陽側躺在她身旁,想著她從懷有身孕以來的種種辛苦,感到萬般心疼不捨,幸好再過兩個月孩子就要出世了,到時她也能卸下肚子這個重擔。

    「秋兒,咱們生完這一胎就別再生了。」

    「為什麼?」若頭一胎是女娃,那該怎麼辦?

    「太辛苦了,這種辛苦一次就夠,我捨不得你再經歷幾次。」他是說真的,頭幾個月她吃什麼都吐,他跟著難受不已,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飽受孕吐之苦,自己卻束手無策。

    典秋水欣慰的漾起笑容,他能有這種想法對她來說就夠了,她再辛苦也值得。

    「先把這孩子順利生下來再說,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談。」

    能有他的憐惜,要她再多受幾次苦她也心甘情願,甚至甘之如飴。

    孩子這會兒都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她可不會輕易答應他的懇求,當然是先用拖字訣拖到孩子生下來再說,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幫鑒家傳承香火不可,這可是她成為鑒家媳婦最重要的使命。

    鑒知陽不滿的皺起眉,他怎會不知她在想什麼。「秋兒……」

    「我想睡了。」她故意打個呵欠就閉上雙眼,蹭入他懷裡,面露笑意的入睡。

    她真是越來越賴皮了!鑒知陽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之後還是認命的環住她,陪著她一同入睡。

    不知生下來的孩子到底是像她還是像他?他也真是矛盾,既不想她受苦,卻還是忍不住期待,盼著孩子出生的那一日趕緊到來。

    兩個月後,典秋水的肚子終於出現動靜,開始陣痛起來,葉如貞見她即將臨盆,趕緊命人將產婆請來,也要人通知在鋪子內的鑒知陽,鑒家人又是欣喜又是緊張,好不容易終於等到這一日來臨。

    鑒知陽一得到消息即刻從鋪子回到鏡坊,與自己的父母及岳父在房外心急等待。

    「啊……」

    典秋水痛苦尖叫的聲音不斷從房內傳出,聽得鑒知陽心驚膽戰,冷汗直冒,有好幾次都想衝入房內,卻總是被自己的娘親給擋下,不讓他進去攪和。

    「冷靜下來,女人家生孩子會痛那是正常的,不痛還生不出來呀。」

    「但她還得痛多久?咱們從晌午等到現在都已經傍晚了,她還沒生出來,難道折磨得還不夠久?」他緊蹙雙眉,每聽典秋水哀叫一次,他的心也跟著狠狠揪痛一下,都快受不了了。

    「娘當年生你的時候,可是整整痛了一天一夜。」葉如貞好笑的拍拍他肩膀,「你要真受不住,就先去前院休息吧,等孩子順利出世我再讓人喚你過來。」

    她正為了生孩子備受煎熬,他怎麼休息得下?鑒知陽斬釘截鐵拒絕,「不,我要在這兒繼續等!」

    「那就耐著性子等,別再想著闖進去添亂子。」

    鑒展嵩像是看到當年等妻子生產的自己在鑒知陽身上重現,忍不住輕笑出聲,那種心急如焚的感覺他明白,也挺能理解兒子此時的感受。

    然而站在鑒展嵩身旁的典峻臉色始終凝重不已,無法輕鬆以對,只因眼前所見所聽,在在勾起他當年的回憶,那再痛苦不過的回憶。

    希望女兒別像她娘一樣過不了生孩子這關,悲劇不會重演的,他相信上天不會如此殘忍,不會惡意捉弄她們母女,讓女兒步上與娘親同樣的後塵……

    房外的人們繼續等待,直到夜深還是沒等到典秋水將孩子給生下來,葉如貞一開始還能鎮定的制止兒子慌亂,到最後連她也開始有些焦躁不安,沒了之前的冷靜。

    「阿……」

    典秋水的痛叫聲也變得越來越無力,那虛弱的掙扎嗓音令人心驚。

    沒多久,產婆突然從房內走出來,神色凝重的來到他們面前,更是讓他們有種不好的預感。

    鑒知陽率先焦急詢問:「我娘子她還好嗎?為何過了那麼久,孩子卻還生不出來?」

    「你們最好先有個底,胎兒難產了。」產婆輕歎一聲,「時間拖得越久,對你娘子越是危險,我能幫的地方都幫上了,但熬不熬得過,還得看她自己,若是熬不過,母子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這種事情她已經看太多了,女人家生孩子,就等於是在生死關頭走上一圈,生離死別全在這一刻,半點不由人。

    他們一聽,全都擔心不已。

    最緊張害怕的還是鑒知陽,他緊抓住產婆的手臂,心慌意亂的吼著,「秋兒絕不能有事!求求你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下我娘子,我絕不要失去她!」

    怎會讓他們遇到這種事?他痛心懊悔,早知道她會面臨生死難關,他死都不會讓她懷孕,絕不讓她承受如此多折磨!

    他只要她平安無事,只要她不死,孩子怎樣他都不在乎,就算他們倆不會有半個孩子也無所謂,他只要她!

    「我只能盡力而為,其他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產婆叮囑完就回到房內,繼續關注情況,而外頭眾人已經慌成一片,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葉如貞瞧見兒子明顯慘白的臉色,擔心的趕緊安撫,「陽兒,你要相信秋兒,她一定能熬得過去的。」

    鑒知陽雙手緊握成拳,努力壓抑心中的慌亂。他要相信她,她一定熬得過去,她絕不會拋下他獨自離去!

    她今年才二十一,他們倆還有幾十年可以相伴,她怎捨得這麼快走?她一定會為了他努力熬過來的!

    產婆回到房內,一臉擔憂的看著已快筋疲力竭的典秋水,連聲鼓勵,「小娘子,你一定要撐下去,孩子快出來了,絕不能放棄!」

    典秋水掙扎到此時,臉色早已慘白到毫無血色,甚至唇色已經開始泛紫,她虛弱的輕啟雙唇,眼角隱隱泛著淚光,「孩子……幫我保下孩子……」

    她知道自己再撐也撐不了多久,是過不了這一關了,但她還是要幫鑒知陽保下這個孩子,就算得用她的性命去換,她也在所不惜。

    只可惜她再也無法陪著他與孩子繼續走下去,這漫長的人生路,她得先離開了,雖然痛心不捨,她還是不得不面對此刻的難題。

    或許……他們倆的緣分就是這麼淺,她無緣與他相伴到老,兩人只有短短五年的夫妻情分。

    她絕望的落下淚,永別了她的好哥哥,她的夫君,她對不起他,得拋下他與孩子先走一步了。

    若還有來世,來世他們再續未完的情緣吧……

    「哇……哇哇哇……」

    初生嬰兒響亮的哭泣聲劃破夜的寧靜,外頭焦慮守候的人們似乎聽到希望,既然孩子已生下來,那典秋水應該也脫離險境了吧?

    鑒知陽再也忍耐不了,推開門衝進房內,葉如貞他們也急急忙忙跟著衝進去,想要趕緊知道所有情況。

    此時產婆已經將剛出生的嬰兒洗去身上血污,妥當包裹住,雖是向他們道喜,臉上表情卻反常凝重,「恭喜,是個健康白胖的兒子。」

    鑒知陽完全沒看孩子一眼,直接奔到床邊,想知道妻子是否安好,卻沒想到床上的人兒像是靜靜睡著,慘白的臉色沒有任何動靜。

    他的心緊緊揪起,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不願意相信自己腦中閃過的答案,只盼這一切都是誤會。

    「秋兒?」他輕聲喚道,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她依舊靜靜躺在床上,憔悴的面容上死氣逐漸濃厚。

    不,不會的!他在床邊跪下,伸出忍不住顫抖的手,覆上她汗濕的臉頰,掌心下的臉蛋泛著微涼之意,無論他如何輕撫、揉搓,暖不起來就是暖不起來。

    他不信、他不信!這一定不是真的,他肯定正在作夢,還是一場惡夢,這些情景都嚇不倒他,只要他從夢裡醒來,就能見到他的秋兒依舊活脫脫的對他笑著,與過往沒什麼兩樣。

    「她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才勉強將孩子生下來的。」產婆語氣沉重的解釋,「請節哀順變,至少……孩子是保下了,還是個兒子。」

    葉如貞眼眶含淚的瞧著鑒展嵩,沒想到他們得了一個孫子,卻失去媳婦,這要他們兒子該怎麼辦才好?

    鑒展嵩無奈的輕歎口氣,人生無常,任誰都無法預料,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面對了。

    而同樣聽到惡耗的典峻,再也難忍的眼眶泛淚,痛心不捨。他的女兒……還是走上與她娘相同的路,以自己的命換下孩子的命,終究難兩全。

    「不……我不信……我不信!」鑒知陽悲痛的咆哮出聲,將她逐漸失溫的身子緊緊抱入懷中,聲嘶力竭的大喊,「秋兒,你快睜開眼看看我,秋兒……」

    痛心的淚滾滾而落,悲不可抑,她怎能真的拋下他而去,獨留他繼續痛苦的活在世上,獨自承受失去她的無邊折磨?

    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能放棄,要他折陽壽也好、絕子絕孫也罷,只要她能活過來,要他付出什麼代價都不要緊,他都心甘情願。

    別如此殘忍的將他最心愛的女人帶走,他承受不起啊!

    「秋兒……回來呀,秋兒……」

    悲痛欲絕的哭嚎聲在鏡坊內傳開,聲聲哀慟,久久不絕……

    孩子出世本是件開心的事,但鑒家人根本無心慶祝,抱著沉重的心替典秋水辦後事,喪幡高高掛起。

    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既可悲又可憐,鑒知陽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始終無法接受典秋水因為生了兒子而離去的事實,只能由葉如貞暫代照顧孩子的責任,趕緊尋了一個奶娘來給孩子餵奶。

    鏡坊的前院廳堂改成靈堂,從早到晚鑒知陽都守在靈堂內,陪伴在典秋水身旁,模樣迅速憔悴下來,讓眾人擔心不已。

    他再這樣下去,就怕典秋水的後事都還未辦完,他也跟著倒下。

    孩子已經沒了娘,可不能再連爹也沒了,但鑒知陽就像著了魔似的,不願離開典秋水身旁,無論誰來勸他休息他都不肯。

    被徹底梳理打扮過的典秋水始終靜靜躺在棺木裡,原本慘白的臉色因為塗抹腮紅而泛著淡紅色,就連泛紫的唇也塗上紅艷的胭脂,神色平靜,就像是單純睡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甦醒。

    鑒知陽整整在靈堂守了三日三夜,一語不發,總在棺旁看著愛妻面容,總是盼著她會突然睜開雙眼,然後告訴他她回來了,再也不會離開他了。

    他的惡夢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他日也盼、夜也盼,就是不肯死心,總希望能有奇跡出現,上天能夠憐憫他的癡心,將他的妻子還給他。

    「夫人,請節哀順變……」

    周若薇聽到典秋水難產而逝的消息,紅著一雙眼到鑒家來上香,安慰一臉愁容的葉如貞,她本以為可以開開心心吃到一頓滿月酒,卻沒想到典秋水如此早逝。

    「我不要緊。」葉如貞抹掉眼角的淚水,瞧向同樣在靈堂內的兒子,「現在最令人擔心的,其實是陽兒。」

    周若薇同樣憂心的瞧著駐足在棺木邊的鑒知陽,卻也不知該拿什麼話安慰他,只盼他能早點接受事實,別再自我折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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