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一眼萬年 G弦上的曼陀羅 第128章:意大利的監獄(2)
    當我睜開雙眼,昏暗渾濁的氣氛立刻向我襲來。由寬敞明亮的客廳掉落到一間狹小昏暗的斗室,一時間令我無所適從。而且,這間簡陋而昏暗的斗室不止我一個人,昏黑的房間,我至少感覺到六隻異常飢渴的眼睛緊緊地盯住從天而降的我。

    我警惕地望著對面牆角的那三個幾近模糊的身影,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我的突然出現並沒有引起他們的驚愕慌亂,他們木然僵硬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彷彿,我原本就是住在這座牢房的犯人。

    呃,這是什麼鬼地方?昏暗潮濕、氣味污濁,不像是好地方。我努力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後終於適應了昏暗的環境。環顧這間斗室的四周,我這才發現,這是一間標準的牢房。堅固的青石牆體,粗重的木頭牢門,抬起頭可以看到一縷少得可憐的月色透過罅隙的天窗透進來,正好照在牢房中間的木桶上。從那木桶周邊濕漉漉的痕跡推斷,應該是供犯人方便的簡陋馬桶。

    我立刻捂緊了鼻子,嫌惡地再往後縮了縮,盡量跟那個骯髒的馬桶及對面三個沉默詭異的黑影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內。我的手碰觸到冰冷的地面及零散鋪在上面的糙糙的麥秸桿,心底當下便冰冷不堪了。哈爸爸有沒有搞錯?千算萬算,竟然把我送到一處莫名其妙又不知所以的牢房之中。

    這是哪國哪個時代的牢房?顯然不像是近代,更不可能是現代。哦,對了,我的腦袋裡忽然想起了那個叫做帕格尼尼的鬼才,他是十八世紀意大利最著名的小提琴大師,難道這裡就是十八世紀意大利的牢房嗎?

    暈,我又坐牢了!

    我下意識地翻翻眼,猶自仔細打量起對面那三個影子的穿著,果然像是十八世紀的老古董,一律的白色粗布大衫,披頭散髮地坐在黑暗的角落,實在難以分清楚男女特徵。這幫人不會是變態殺人犯吧?上帝啊······為什麼倒霉的總是我啊?我胡思亂想,忍不住暗自哀歎連連。

    一室的沉默,唯有四個人各懷心事的紊亂呼吸聲充斥著這間斗室。

    「咳!」終於,我壯著膽子試探地咳嗽一聲。

    那三個影子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身體便沉默下來。

    「咳,咳!」我再咳,連續兩聲。

    繼續沉默。

    「咳,咳,咳!」

    依然沉默。

    呃?一群聾子嗎?我膽子霍然大了起來,剛想站起來,那三個黑影卻嘩啦一聲,集體站起來往我這邊走來。幹嗎?做什麼?我不就是咳嗽幾聲,至於那麼大的反應嗎?我恐懼得心臟幾乎要跳出了胸膛,除了閉緊眼睛、張開嘴巴準備尖叫,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啊······別過來,你們!別過來,啊······啊······啊······」

    有人跳過來摀住了我的嘴巴,剩下的那倆個人一邊一個扣住了我的胳膊將我壓在了那些扎人的麥秸桿上。我拚命地掙扎,想擺脫他們的鉗制,結果整個脖頸處被硬而鋒利的麥秸桿刮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著。

    「唔······唔······」

    「噓,別喊了,小心監獄長把你抓出去打你一頓皮鞭!」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我耳邊煩躁地說道。

    聽他這樣說,我心頭的火燒得越發猛烈。哈爸爸真是太過分了,竟然讓我跟一群危險的男犯人呆在一起!萬一他們獸性大發,將我先XX再XX,我也沒臉回去了,乾脆就死在十八世紀的意大利算了。

    見我不再掙扎,他放開捂在我嘴巴上的手。我大口地呼吸,不停地吐著口水,他這隻手真是不敢恭維的髒,附帶著一股濃烈的臭味。

    「你的手多久沒洗了?」我邊吐口水邊問他。

    他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開口:「羅傑、拉斐爾,放開她。」

    我坐起來揉著發痛的手臂,氣呼呼地瞪住面前的人說道:「哦,原來你是這間牢房的頭兒。」

    「你是誰?為什麼會突然間冒了出來,像幽靈一樣。你的聲音太尖銳了,我們剛剛真是被你嚇了一跳!」他蹲下來,近距離地仔細打量著我,疑惑地說:「你怎麼長了一對翅膀?你是人嗎?」

    「廢話!」我懊惱地大喊,「你哪一隻眼睛看我長得不像人啊?」

    「哦,對不起。」他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好像不是意大利人吧?」

    「我是東方人。」我說。

    「你犯了什麼罪?」羅傑好奇地追問道。

    「這個······」我腦袋裡快速地編著入獄的理由。

    「你不想說就算了。反正17號監牢裡關著的都是重刑殺人犯。」牢頭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們,犯了什麼罪被抓進來的?」我原本是想說認識你們很高興之類的話,想想還是算了,在監獄裡即使認識他們也不是什麼高興的事。

    「搶劫、殺人。」牢頭異常隨意地說道。

    我心底又是一陣大駭,自己果然猜測的沒錯。這幫人如果不是壞到極處的渣子,也不會被抓進來。冤獄不是沒有,但是我相信那是少數,多數的時候監獄抓回來的還是壞人多一些。

    這樣一想,我立刻退後幾步,警覺地望著他們,「我們素不相識,大家各蹲各的牢,誰也別犯誰。」說完,我靠在牆角不再理會他們。

    「哈哈哈······」是誰不合時宜地噴笑起來,我看著那個笑得前仰後合,叫拉斐爾的傢伙,白眼唰唰地丟過去,暗自罵了一句:「白癡!」

    「哎,我們正商議逃走,你加不加入?」羅傑湊上前問道。

    「謝謝,你們繼續,我不參與。」我可不想逃到半路再被抓回來,逃跑的下場比呆在牢裡做蛀蟲要慘多了,說不定會被徹底整死在監獄裡。我最怕疼,剛剛被麥秸桿劃破皮膚都會痛個半死,如果酷刑上身,估計不疼死也被嚇死了。

    「你知道了我們的計劃,必須加入我們。」牢頭極具威脅性地瞪著我說。

    「我不告密就是了,反正我不會加入你們的計劃!」我加重了語氣,強調自己的堅定立場。

    「那我們就殺了你!」

    「喂,你也太不講理了吧?你們想逃是你們的事,我樂意呆在這裡是我的事,管得著嗎你們?真是好笑!」我嗤之以鼻地說道。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有喜歡越獄的,有喜歡坐牢的,大家各司其好不是很好嗎?

    「羅傑、拉斐爾。」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再將我扣起來。

    「噯,你這人真是奇怪耶。我不想越獄也不行嗎?我不告發你們就是了,幹嘛非要強迫我?」我霍地站起來,氣勢洶洶地瞪著他。

    「這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不參與,就得死!」他陰沉地逼近我,一雙湛藍色的眼眸閃過隱隱地殺意。

    我猶自打了個冷戰,貌似這傢伙不像是在跟我開玩笑?「我,我跟上帝爸爸發誓還不行嗎?」我磕巴地說道。

    「哈。」他輕聲冷笑,「上帝如果真的存在,就不會是非不分地把我關在這裡了!」

    「什麼意思?」我問。

    「吉安尼是被冤枉的。有人向法官報告,說他夥同帕格尼尼殺死了自己的妹妹,十日後法官就要判處吉安尼跟帕格尼尼死刑了。」拉斐爾搶著說道。

    「什麼?你夥同帕格尼尼殺死了自己的妹妹?」我重複一句,下一刻旋即驚叫起來:「帕格尼尼?你是說,帕格尼尼!」

    「嗯,帕格尼尼。」拉斐爾隨手指了指身後的那面牆,「那傢伙就住在隔壁,是我們的鄰居。」

    「小尼筒子就住在隔壁嗎?」我問,整個人因為興奮,說出來的話也變得奇奇怪怪。我穿來意大利就是要尋找他,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由此可見,哈爸爸的頭腦還沒有糊塗得太離譜。

    「小尼筒子?哈,看來,女人們替尼科羅起的花名還真不少。」羅傑輕笑道。

    「噓,別說話!監獄長來了。」吉安尼跑到牢門旁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旋即說道:「快,大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監獄長來巡視牢房了。」

    「巡視是幌子,聽琴才是實質吧。哎,無聊啊。」拉斐爾懶洋洋地坐回到冷硬的地板上,靠在青石牆上閉目養神起來。

    他們這夥人大概坐牢坐成了老油條,不像我這個新來的犯人,事事都感到陌生而恐懼。我縮在牆角,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要知道這裡可是真正的監獄,稍有不慎就會慘死獄中。我暗自祈禱,希望監獄長不會對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囚犯心生疑惑才好。

    重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單聽聲音,我便在腦袋裡幻想這個監獄長一定是個腦滿腸肥的胖子。等到他走近我們這座牢房,我微微睜開雙眼瞄去,果然是個胖子!

    看來,監獄的伙食不差嘛,至少把這傢伙養得白白胖胖的。因為胖,反倒少了一份凶神惡煞般的戾氣,讓我覺得他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好人了。

    他胖乎乎的手中握著一把小提琴,滿臉堆笑地無視我們這座牢房,盡自走到隔壁的牢房前站住,清了清嗓子,和藹地沖裡面的落魄大師說道:「親愛的,演出開始了。」

    隔壁牢房的鄰居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動靜,致使監獄長不得不抬高聲音將那句話顛倒過來又重複了一遍:「演出開始了,親愛的。」

    我緊緊地盯住監獄長手中的那把小提琴,心底疑惑地想著,這把琴是不是就是那把著名的魔音提琴卡隆珀?

    嘩啦,嘩啦,隔壁的牢房響起了一陣沉重的鐵鏈聲。我猜那聲音應該是犯人拖動腳裸上的鐵腳鐐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

    「尊貴的監獄長,您今天想聽什麼曲子?」一個異常冷漠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儘管他用了極討好諂媚的口吻,我卻隱隱聽出了他語氣間的不卑不亢。

    「每天都聽那幾首單調的曲子,實在是沒有新意。親愛的,今天我帶來了一把非常特別的小提琴。」監獄長邊說,邊挪動肥胖的身軀靠近牢房的木頭門,將那把琴拿起來給他看。「這把琴只有一根G弦,如果你能用一根琴弦演奏一首美妙的曲子,我可以替你向法官求情,勉你一死,改判你為終身監禁。呵呵。」他笑起來,身上的肥膘像是一陣陣波動的水紋。

    隔壁牢房有片刻的沉默。我聽到吉安尼幾近無聲地罵了一句:「媽的,禽獸!」但是,下一刻,帕格尼尼卻從容淡定地說了兩個字:「拿來。」

    不知為何,聽到他如此篤定的聲音,我那顆因為緊張而懸起的心遂而歸於了平靜。他在試音,很難想像用一根琴弦怎麼可能演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來。顯然,死胖子有意刁難小尼筒子。其實大家心裡都跟明鏡兒似得,無論帕格尼尼能不能用一根高音G弦演奏出美妙的音樂,他都不可能替他在法官面前美言。而且,他不只不會說好話,反而會變本加厲地誹謗小尼筒子,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開始有一些零散的音符斷斷續續地從隔壁牢房傳出來。呃,說真的,那聲音真跟彈棉花沒有任何的區別。或許我是音樂白癡,但是一根弦再怎麼拉,也拉不出夢幻曲之類的美妙音符吧?想到這兒,我不由得替小尼筒子小冒了一把冷汗,他滿足不了死胖子的無理要求,會不會被押去審訊室加餐啊?

    「尼科羅,你到底行不行啊?」死胖子等得著急,微微不耐地催促道。

    「大人,請再給我二十分鐘的時間。」帕格尼尼依舊是一副沉穩輕鬆的語氣,好像這件事根本就難不倒他。

    「好,我給你二十分鐘。」死胖子說著緩步走向我們這邊的牢房,一雙賊機靈的小眼睛咕嚕嚕地轉動著。

    見我縮在牆角,他似乎有片刻地怔忪,將我上下左右打量了約一分鐘,剛要開口,我卻突兀地驚跳起來,跑到他面前哭天抹淚地喊著:「大人,我是被冤枉的啊。我沒殺人,我冤枉。放我出去,啊······」

    他被我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了一跳,迅速地往後稍退幾步,躲避我伸出牢門外亂抓亂撲騰的雙手,厭惡地說道:「哪兒來的臭婆娘,瘋瘋癲癲,真是晦氣。滾滾滾!」他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衣服,快步走到隔壁的牢房前,「尼科羅,現在我沒興致聽你拉琴了。給你一晚上的時間練習,明天晚餐時拉給我聽。」說完悻悻地拂袖離去。

    死胖子剛走遠,吉安尼走過來,一雙眼眸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許久,淡淡說了句:「你還挺會裝。」也不知道是讚賞還是挖苦。

    我抹了抹眼角硬擠出來的眼淚,哼了一聲:「不裝會死人滴。」說著重新坐了回去。

    他笑了笑,旋即緊靠著牢門低聲喊道:「阿羅,阿羅。」

    嘩啦嘩啦的鐵鏈聲緩慢地由遠而近,帕格尼尼站在牢門旁低低地應了一聲:「吉安尼。」

    「阿羅,我這邊都好了。」

    「唉。」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你那邊牢房又來新犯人了嗎?是個女犯吧。監獄長怎麼會把女犯跟男犯關在一個牢房,這樣安排不合乎常理。」

    吉安尼轉身看看我,說道:「鬼知道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阿羅,我們什麼時候?」這句話他只說了一半,用了詢問的語氣。我知道他是在詢問帕格尼尼什麼時候越獄。

    「至少要等到後天,明天還要拉琴給那傢伙聽。」

    「他是故意的!」吉安尼憤憤地呸了一口:「他喜歡整死刑犯在整個意大利都出名,別鳥他。」

    「這個時侯,還是安分一點的好。」他說,鐵鏈聲再一次響了起來,嘩啦,嘩啦。

    我靠在涼涼的青石牆上,閉起雙眸,鐵鏈聲帶著一股陳舊、蒼涼的力道滑過我的心房,牽扯出心底一層恍若隔世的微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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