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紅顏 終愛卷 第十六章
    明日是她與木頭大婚之日,淡定了幾日,現在心裡竟突突的跳起來開始緊張了,百合在她身後來回張羅著新房,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叨,「主子,您可是想好了,百合怎麼想怎麼覺著主子虧大發了,這傻木頭也是有福氣,娶了主子有兒有苑的,我看啊,他一點兒也不傻……」

    蘇離窩在暖爐旁,臉色燒紅,不知是烤的還是心裡鬧騰的,回頭看了百合一眼,笑道:「你倒是歇會,算起來,我又不是初次嫁人了,哪用得著這麼隆重!」

    「不成,大喜的日子非隆重不可,主子待木頭不薄,他要是做什麼對不起主子的地方,咱們都不會饒了他……」

    嘮叨聲漸漸變成自言自語了,蘇離不去打斷她,這丫頭自從嫁作人婦已變成了十足的長舌嘮叨婦,兒子冰兒從出生開始就被念,最後義無反顧奔赴涼山跟著除雲的師父學武去了。

    「除雲和冰兒什麼時候到?」

    提到自己夫君百合像醒來一樣,掐起手指算,「明日凌晨許是會趕回來,能趕上主子拜堂。」

    「嗯。」

    她點點頭,捻起一粒果子填進口中,心裡還是撲騰撲騰的跳,兀的覺得自個兒可笑,又不知該怎麼平復這份緊張,百合收拾完了,拿來紅嫁衣,放到桌上,「主子今天一定和木頭再見了,大婚前是不許見面的,哪有你們倆這樣的,不吉利。」

    「見了會怎樣呢?」她彎起腰烤著冰涼的手,隨意無心問著,百合走到門前,「說是會以後不長久,嚴重的還有婚禮都辦不成的呢。」又擺著手連忙澄清,「呸呸呸,全是胡言亂語,咱們這樣想結不成都難。」

    蘇離對她的動作不予置否,由她去了,搬來籐椅放到暖爐旁,搖著晃著歪起頭便睡了。

    鼻上,癢癢的,有人在挑弄她,張開眼,望見祈醉歌妖顏一張,細長的手指拎著自己的發在她臉上撥弄玩耍,琥珀色的眸子湊的這樣近,半跪在地上,整個身體漆在她的身上,潤白無瑕的臉通紅通紅的。

    她拿下他的手,坐直了身子,他也隨著她站起了身,似笑非笑緊緊盯著她,她轉頭疑道:「醉歌,為何這般望著我?」

    「主子這幾天越發美麗了。」他一臉自然道著讚美的言語,斜眼看見她愈來愈紅潤的臉頰和滿臉掩不住的期待,語氣中溢著濃濃的酸味。

    她欲站起來,他一刻工夫不閒著抬手去扶,不捨得離開她半步,他將頭微微側在她的肩頭上,語氣中透著哀涼失落,「明日主子要嫁了,嫁了,就不要醉歌了。」

    蘇離揚起眸,將他摁到椅上,「我何時說不要你了,我與木頭成婚了,你依然還是留在玉籐苑那!」

    「不一樣!」他昂首與她對視,眼中薄薄泛起一層水簾,我見猶憐,「嫁給了他,主子就不是我的了,沒了主子醉歌怎麼辦?他有什麼好,主子看上他哪裡了,他哪裡比醉歌好?」

    她心中只覺他像小無一樣耍孩子脾氣,拉來凳子坐到他身邊,「醉歌,沒了我,你還是你,你無須依賴我而活,你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念,不是時時刻刻為他人而活,更不是圍著主子轉的。」

    「誰是主子,我就認命死跟著誰!」他賭氣高聲言道,「我認定你了,就認定你了,不許成婚,主子只能有醉歌一個人。」

    她漠然站起身,向遠處踱了兩步,抱起雙臂聲音清冷:「你沒了我,一樣能活,就如同我有你無你一樣,每個人都是這世間的單獨存在,沒有誰依賴誰這麼一說。」

    他的唇微張著,那一刻微微抖開、越漸劇烈,眸中怔怔望著她的背影,一個字也說不出。這言語那般絕情決意,將自己與她的干係撇的乾乾淨淨,登時,心中彷彿被鑿了洞,不知該用什麼去填滿。

    身後靜了半響,蘇離轉回身去,訝異著跑回哭的梨花帶雨的醉歌身邊,根本沒想到自己一番說辭傷了他,她只想讓他以後學著獨立,不再將自己當做寵兒。

    「醉歌,對不起,是我話語重了。」她慌忙道著歉,伸手去拍他聳動抖著的肩膀,他方才止住落淚,抓住她的手,「主子那番話便是趕醉歌走,不要醉歌了,醉歌一心想著主子,有錯嗎?醉歌打心眼兒裡喜歡主子,主子卻這麼對我……」

    蘇離一聲歎,將他摟在懷中輕聲細語安慰,「你還小,許多東西,要以後慢慢悟得,這會兒對你言語重些,以後你就明白了。」

    「嗯。」他趴在她的肩頭,趁機雙手一抱,將她貼的更緊,頭埋在她的脖間,細細呼吸著,盯著她雪白雪白的玉膚上,心口癢癢的,想啄一口,「主子,我想親你。」

    她輕輕推開他,搖首,拒絕。

    他咬著唇,一臉受傷,「主子就那麼喜歡木頭?」

    帶著笑,點頭,「和他在一起,很心安。」

    心碎了,摔碎的玻璃一樣響在耳邊,他擦乾了淚,忽然撅起嘴笑起來,艷麗而詭異,「主子明日不會嫁的。」

    她只當他依然執著,胡言亂語,走到桌前吩咐道:「我要試嫁衣了,快些出去。」

    「主子一定不會嫁的。」不知為何,他笑的如此自信,言語如此篤定,蘇離心裡氣惱他的冥頑不靈,「天塌下來我也嫁!」

    「若主子明日未嫁,就輸了。」他巧笑著,「到時候,我要親你。」

    說罷,一身紅衣飄逸而去,留下一臉薄怒的蘇離,只是心中那份突突亂跳又開始了,兀然間,胸口一陣發慌,不知是祈醉歌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心中緊張作怪,她果然開始擔心了。

    醉歌這個惹人厭的,她一頓腳,還是紅色嫁衣披上身,站在梳妝鏡前,想起了在蘇府初嫁的模樣,那時的嫁衣,也像現在這般紅艷,耀眼。

    ****

    鏡子身著紅色嫁衣女子娥娜翩躚,聘婷秀雅,紅袍內露出銀色鏤空牡丹鑲邊,玉帶細長掛在腰間,芙蓉月下新蕊淺紅,燦白的寒冬中似要召回明媚的春天,推門而入的尹謙,望見這副情景,稍稍愣了,立到門前踟躕不前。

    蘇離注意到,轉過身去,臉澀澀羞紅了一圈,遠遠離了鏡前,走到他面前,「哥哥找我何事?」

    尹謙輕咳一聲,點點頭,面上神色難辨,走進屋內,「木頭那兒已經什麼都備好了,方才也試了衣裳,做的很合身。」

    她唇紅齒白的春風一笑,「那是當然,我照著他一針一線縫的,鐵定能穿上。」

    「你……」他語帶閃爍,猶豫難言,眸中閃過一眸不易察覺的神色,不知是欣喜還是決心,終於問出了口,「你可想好了,明日果真要嫁?」

    心底升騰出一股小小的無名火,這火苗在胸口處躥騰,燒的她不是滋味,她沉著臉色,轉過臉低聲道:「為何一個個都這麼問我,百合是,醉歌是,哥哥你也是,木頭雖癡些傻些對我與無兒是極好的,是一心想著護著我們娘倆的,已到這個時候,我不想聽到什麼他配不配的我的勸話。」

    尹謙眉頭顯然一鬆,話語中帶著笑聲,「誰也沒這麼說,你想的過多了。」

    「聽你這樣護他,我心中也是一百個放心了,擔心的不是他可否配得上你,是你可是真心想嫁他。」

    蘇離抬起眉頭,握緊的手稍稍一鬆,望見他取笑的模樣,尷尬站起身去續茶,「原來哥哥是替木頭來的。」

    「你這番說辭我會原封不動告訴他,這樣,他也可放心娶你了。」

    蘇離急追了兩步沒趕上早已走出門的尹謙,扶在門框上摁住胸口,垂下眉眼,「說給他又如何呢?他也是聽不懂的。」

    ****

    大婚當前,百合服侍蘇離下床涮洗,坐在梳妝鏡前,將她垂腰滿頭青絲緩緩攏成溫婉的玲瓏髻,修眉端鼻染唇,粉腮桃暈,一項一項悉心耐著功夫少不了一個,清麗白膩的臉龐一雙杏眼褶褶有神,神色嫵媚溫柔,唇上帶著嬌羞的笑紋,百合最後拿出霞帔,遞到她的手心上,眼中湧上淚水,止也止不住。

    百合陪了自己這些年月,就像娘家人一般一直守在自己身邊,蘇離將她抱在肩頭,「大喜的日子,咱們開開心心的,這會兒雪下的急,你到門口去迎著除雲和冰兒,拜堂時刻再過來吧。」

    應了她的吩咐百合抹乾了淚開門而去,蘇離望著霞帔上鴛鴦繡花發呆,抬頭看了眼鏡中的自己,心裡開始期盼快點讓木頭望見自己的模樣。

    她癡笑一聲,恐怕這才算是一個真正新娘子的心態。

    今後,出嫁從夫,她——便是沈氏,家裡,還有沈小無。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心撲騰撲騰開始狂跳,拜堂的時刻到了,沒有敲門聲,啪一聲,門被用力推開,抬起眸去看,一臉慌張的祈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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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張著唇一愣,站起身,「時辰到了麼,為何你來迎,百合呢?」

    祈醉歌微微喘著氣,走進屋,關好房門,自顧拿起茶水一仰而盡,回頭吐一口氣,上下掃視著她,眸子淡淡的,「主子今天可真美。」

    他到她身旁拿下她手中霞帔,忽然間,扔到了地上。

    這動作著實惹怒了蘇離,她揪著他的衣領,「醉歌,再胡鬧我就要翻臉了。」

    他嬌柔一笑,十指覆上她的柔胰,在她手背上輕輕落下紅唇一吻,她一時慌神,丟了手,抬手一巴掌摑在他的臉上,怒道:「冥頑不靈。」

    祈醉歌捂著臉頰,帶著一臉欣慰笑了,「聽說當日木頭也這般強親了主子,換來了一巴掌,醉歌也做到了。」

    她抬起腳便要走出門去,祈醉歌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明晃晃的在二人眼前蕩漾,潤白透徹,玉色純正,他嘴角掀起一抹笑,高深的有些寒心,「不知主子可認識這塊東西?」

    蘇離心一抖,身子不穩後退,扶住桌角,難平慌亂的呼吸,「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主子若想知道,便跟我來。」

    他始終噙著笑意,伸出手掌等待,蘇離站直身子,搖頭道:「它已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只算是一位故人之物,吉時將要到了,我要下去拜堂了,你還是讓開吧。」

    「只怕主子拜過堂終生就要後悔了。」他擋在她面前,強扯住她的手,「不巧的很,這東西,就是在咱們新郎官的房裡發現的。」

    她心中不安的狂跳忽然停止了,就像預知應驗了一樣,漸漸下落、沉寂。

    「跟我來。」他放緩語氣,拉上微有發呆的她,打開房門,悄悄潛進沈木頭的屋裡,重複那晚的一切動作,打開地道入口,做出請的姿勢。

    蘇離若有所思盯著那入口,那流水蕩漾在胸口許久的東西,一霎那間停匿了,黑暗的入口彷似地獄,跳進去,便是萬劫不復,她試圖阻止自己,腳步卻自主向它邁去,輕輕躍身,跳了下去。

    這抹紅沉落黑暗,祈醉歌笑的甜美,回眸望了眼玉籐苑和這屋子,心道,此次,便是別了。離開這裡,他怎會在意,在意的,有主子依然陪在身邊。

    他跳下入口牽引著她,走向光明之處,親眼目睹她顫抖的身體、睜圓痛楚的神情、紅唇瞬間蒼白無色,狠狠咬著,留下一層顯著的牙印,她趴在窗前,一言不發,搖著頭,淒慘冷清的笑了,無耐苦心,滴下幾滴瑩瑩淚珠散播在雪上,他立在她身後,用手掌去接,化在手心上,又暖又熱。

    「主子,跟醉歌走,醉歌想帶你走。」

    蘇離從窗前滑落到地上,六主無神,手裡緊握著祈醉歌拿給她看的東西。

    「怪不得,怪不得……」她的唇邊掀起苦笑,鼻音愈漸濃重,「那日我予他塗藥,他不讓我碰他的臉;他不講話,裝作癡兒,是因為他的聲音我比誰都熟悉;說什麼在這裡候著,只是讓他更方面潛伏進入……為什麼,為什麼你還是這樣,為什麼你永遠只能是個騙子……」

    她喃喃著,雙手憤力錘砸,大紅喜袍匐在冰涼的地上,渾身顫抖不已。

    手中,是她從來都不曾陌生的東西——桂花同心鎖。

    沈木頭,就是尹慕蕭;尹慕蕭,便是沈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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