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莫浪心卻覺得自己心裡空蕩蕩的,彷彿被人掏空了一般。她想逃,卻無路可走。她已想要將他當作過往雲煙,可誰想命運弄人,她竟然懷上了他的孩子。那一刻,她恍若從三伏頓入三九,心死如灰。
是的,她仍愛他,哪怕他即將成為別人的新郎,哪怕新娘不是她。可是,她怕傷害他,更怕傷害另一個女人。她知道她對他的愛並不亞於那個女子,然她是清醒的,他要的,她給不起,而另個一她卻能給他所有的一切,一切權力和榮耀。
愛他,就要放手。
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也明白自己的世界在哪裡。
他的出現終將只是她生命中的曇花一現,而她,也只是他的一次美麗錯誤。
可她告訴自己,永不後悔。
在這樣的混沌世間,能有這樣胸襟的,怕也只有她這個傻丫頭了。
明天就是練素素和浪天涯成親的好日子,莫浪心告訴自己,要笑著去祝福,哪怕心是哭泣的。
忽見路邊巷角有個渾身顫抖的乞丐,莫浪心輕輕走過去,「老伯,您怎麼了?」
見乞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渾身上下髒兮兮得可怕,連蒼蠅都圍著他直打轉,他身上的那股氣味更是令人聞之作嘔。他無力地抬頭望了莫浪心一眼,而後又顫巍巍地將自己的身子往牆角縮了縮,繼續閉眼不語。
見此情形,莫浪心以為他餓了,便在街邊買了一包饅頭,「老伯,您是不是餓了?我這裡有饅頭。」
「我又沒問你要,你給我饅頭幹嗎?」乞丐不屑地瞥了莫浪心一眼,這才坐將起來。
這一問,倒把莫浪心給難住了,想想,好像確實也在理。她奇怪地望著乞丐,心想:天下間還有乞丐挑主要飯的道理啊?
「那老伯您要什麼?」莫浪心有些好奇。
乞丐將莫浪心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嗤笑道,「我老乞丐要銀子,你有嗎?」
「我沒有錢。」莫浪心窘笑著,原本她是有些銀子,然方才進藥鋪子看病,已經讓她用盡了。剩下的一點點也買了手上的這包饅頭,誰料想這老乞丐竟會這般。
「沒錢就別打擾我老乞丐睡覺。」老乞丐回答得乾脆而又帶著半分惱怒,說著,身子又開始顫抖起來。
莫浪心於心不忍,心想,我雖淒楚,但他比起我來更甚。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能幫一把是一把。
這樣想著,莫浪心便懷裡的玉珮取出,塞進老乞丐手裡,「老伯,這是我爹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可是我也用不著。現在我把它給你,就當是為我爹積福吧。」
老乞丐迷惑而又讚許地正視起莫浪心來,「你父親的遺物,你捨得?」
「物件是死的,人是活著的。」莫浪心柔美一笑。
「你叫什麼名字?」老乞丐將玉珮塞進自己腰間。
「晚輩莫浪心,就住在武林盟。老伯您以後要是有什麼事,可以去武林盟找我。」莫浪心見天色不早,便又道,「老伯,我要走了,您保重。」
語畢,莫浪心急匆匆離開,直奔回武林盟。
望著莫浪心消失的方向,老乞丐別有深意地微微一笑,「舊是蓮池無波水,莫逐狂風起浪心。」
身後,葉子悄悄探出腦袋。這半個多月來,她總覺得莫浪心怪怪的,於是乎便在今日趁莫浪心出門之時偷偷尾隨而出。當她發現莫浪心神色異樣地從藥鋪裡出來,心中的疑惑更重了,心中暗忖道,莫非心姐病了?
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她便鑽進莫浪心進過的那家藥鋪。
許久,葉子才怒氣沖沖地從藥鋪出來,「難怪最近心姐總是吃不下東西,還老是想吐,原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葉子發了瘋似的在大街上橫衝直撞,一心只想快點回去找莫浪心問清楚。
花園依舊在,花香不改往昔顏。怎奈相歡不曾經,徒留相思成災。
莫浪心坐在圓心小水塘的假石上,緩緩解開外衣,低頭望去,湖面倒映著她肩頭那刺眼的牡丹。淚水瞬間滑落,激起湖面陣陣漣漪,一圈圈盪開。十指輕輕撫過栩栩如生的紋身,漸漸滑至小腹,莫浪心的臉上表情複雜。半分憂愁半分喜,一腔悲涼一場悅。
誰說失去便是孤獨?
她得到了,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意外,難過並歡喜著。
自己的孩子總不會拋棄自己的,不是嗎?即使有一天她失去了母親,失去了浪天涯,甚至於失去葉子。可是,她還有自己的孩子啊!
在她的小腹之中,醞釀著的,不僅僅只是個孩子,還有她莫浪心對未來的希望和所有的依托。
葉子瘋癲似的找尋,行至花園,忽然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沒錯,是莫浪心,是她的心姐。
葉子正欲過去,沒想到有一個身影卻比她快一步出現在莫浪心面前,葉子慌忙找地方躲起來。
肩頭的牡丹忽然被某一濕潤而溫暖的東西輕柔地觸碰了一下,而後是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懷抱,還有她朝思暮想的音容相貌,「我在找你。」
莫浪心身子猛然一顫,他卻已緊緊抱住了她,容不得她掙脫。
四目相對,莫浪心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淚不知所措地滑落,「請尊重我,也請尊重我的妹妹。」
來的正是浪天涯,莫浪心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也是現在她腹中骨肉的親生父親。浪天涯的笑凝結在唇邊,但他仍沒有要鬆開她的意思。在她的眼底,他搜索到了令他恐懼的顫抖,「我想吻幹你的恐懼。」
話音剛落,莫浪心還驚魂未定,他溫潤的唇已經重重地烙了下來。
莫浪心掙扎著,漸漸化為柔軟,她一直渴望的,不正是他的溫存和柔情的眼神嗎?可是此刻,她卻在心底痛恨著自己,他是自己未來的妹夫,明天他就要和自己的妹妹成親了。
她驚醒般狠狠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逃離這個充滿他氣息的世界。她怕,她怕自己再多停留片刻,她會再也忍不住,會不顧一切地再去接受他。
不可以,理智告訴她,她不能讓母親傷心難過,更不能給自己的妹妹這樣的恥辱。
那麼結束吧!她這樣對自己說。
望著莫浪心離去的身影,浪天涯的嘴角微微揚起,「你終究還是逃不過。」下一刻,他的笑卻消失無蹤,因為左肩下方那個地方竟因為她的憔悴而隱隱作痛,胸口猶如有千斤大石般憋屈。
他不禁脫口而出,「對不起。」
在場看見這一幕的,除了葉子,還有另一個人。她正站在花園迴廊的某陰暗角落面色慘白地注視著久久不能回眸的浪天涯,在那黑色的眼眸裡,泛著隱隱淚花,而更多的卻是憎恨。
「莫浪心,你這個賤人!浪天涯,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她惡狠狠地走開,昏黃的燈光照射在她臉上,一股殺氣騰然而起。這不是好武的練素素,又是何人?
也許是幸運,葉子眼角一瞥,竟見著練素素一臉憤怒地掉頭離開花園,心中頓叫不妙。葉子也算機靈,急忙找個暗處躲好,見練素素已然走遠了,便直奔回莫浪心的住處。
葉子總算明白莫浪心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了,現在她心裡對浪天涯可謂是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