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啟軒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裡，燈還亮著。女傭們都上床睡了。寬曠的客廳裡，仍有一個人影。身材削瘦，面容和藹。
「媽。還沒睡嗎？」他深呼吸後，恢復笑臉地走向婦人。
「找到殷子琦了嗎？」方啟軒在方夫人臉上摸索不到任何表情，她知道了他在尋找子琦的事，但方啟軒不意外。曾幾何時，方夫人是訛詐商界的女強人，從來只有她識破人，沒有人能夠識破她。況且，那是她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
他搖搖頭，沉默地坐了下來，名貴的真皮沙發微微地陷了下去。手肘放在膝蓋上，神情凝重。
「愛情和商界一樣，講究對的時間、對的人。現在都有了，你在耗什麼呢？」她像在審問多於關心。
「人影都沒見，人海茫茫，怎麼找？」他抬頭，平時的威嚴不現了，但臉上出現一丁點頹廢的樣子，卻添了一份莫名的英氣。
方夫人笑了笑，輕輕地搖頭：「殷子琦這個孩子善良、聰明、願捨己為人。如果那麼容易讓你找著，豈不讓你再踐踏一次？」一針見血的話從她口裡出來。方總心裡很是難受，原來連旁人都看得出他在狠狠地踐踏她。那麼她心裡又怎麼想呢？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罷，她一站起來，純白色的長褲恰好著地，把她的腿型襯托得漂亮。
「等等。」方啟軒在後頭叫道。
方夫人回過頭來。「您以前就認識她了嗎？」他疑惑地問。那天在會議室方夫人反常地對殷子琦親熱，他已覺得不對勁，但因急著趕往日本，沒時間問。
「是認識了。」她笑著，保養有方的臉極少皺紋。她頓了頓，說道：「幾個月前的土崩，她救了我。自己卻躺在醫院了。」她沒再說什麼，「她沒告訴你吧！性格可真像我！」她笑得開心，在劉媽的陪同下，上樓去了。
富麗堂皇的客廳裡，他雙腳穩穩地站在中央，依然沒辦法相信。有人說，相遇是一種緣分。那這些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巧合是不是在暗示著，他倆有避不開的緣分呢？
大腦在夜晚裡仍迅速操作，幾個月前，日本東京的街道上，殷子琦是說過一句話：「方啟軒。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想念我嗎？」
到日本一個星期前，她泰然自若地在匯豐門口澄清和蔣傑東的緋聞：「………下個星期，大家自有分曉。」
……
……
他獨自一人，坐在寬得容得下十個人的沙發上，臉上滿是複雜的情緒。原來好久以前，她便知道自己是要離開的人。至於在匯豐水深火熱時逃之夭夭的說法，原來純屬巧合。他居然鬆了一口氣。
多個月來，他很努力地在說服自己殷子琦不是那樣的人。但憤怒早已勝過理智，為什麼他不早點發現呢？或者說，為什麼不選擇相信她呢？殷子琦這個丫頭，原來在無意間已佔了他的心的一大部分。只是他沒發覺，她更不知道。
蔣傑東對著報紙上的笑臉盯了兩個小時。殷子琦臉上往上彎的的薄唇煞是好看。她沒變，幾個月過去了，她還是能一出現就緊緊地抓住他的心。他的心。百感交集。很開心見到那許久沒接觸的臉，那則新聞，那張照片，像是中藥般，治好了他無可救藥的相思病。但殷子琦，她出席了匯豐的慶功宴，言下之意，便是：在方啟軒和他兩人之間，她已作出了選擇…
蔣氏的員工已有好一段日子沒吃得飽、睡得安了。每個從總裁室出來的人無一倖免。不是哭喪著臉，便是憤怒地嚷著不幹了。
蔣傑東的病發了，和幾年前一樣，他已變成了一個危險人物。
「殷子琦，你怎麼回來了？」梁雪儀比方啟軒還有辦法，在宴會後，找到了殷子琦。
「不可以回來嗎？我是匯豐的代言人，自然要回來履行我未完成的職務。」她認真地說，彷彿一切和方總無關。
「是你要我保守秘密的，你那麼千方百計不想讓啟軒知道是環宇在幫他，為什麼現在又現身？」她心裡的怒氣在急升。沒人比她更清楚，殷子琦回來，她梁雪儀就自動淪落為失敗者。
她好不容易見到光明了，方啟軒好不容易偶爾答應她的邀請了，殷子琦卻選擇回來。這樣做，簡直是直接宣判她的死刑。
「殷子琦…」她叫了一聲。聽聞的人轉過了頭，梁雪儀那個高傲又不堪一擊的千金一臉堅定地跪在她跟前。她嚇得倒退，她要幹什麼？
「算我求你了，你把啟軒還我，把啟軒還我。」她苦苦哀求。殷子琦內心卻比她悲哀上百倍。她在求她，但她根本沒什麼資本讓她求。方啟軒說的，解約後，兩人便形同陌路，各走各的。至少梁雪儀還可以留在他身邊，貪戀著他的息。而她呢？
「起來吧！你求錯人了，不管是以前、現在還是未來，他從來都不是我的。我在他心裡，不過是個醜小鴨罷了。」她說著，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在微微顫抖，抬起雙腿堅定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