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情郎 第五章
    連續數日的暴雨在昏天暗地的午後達到巔峰,雨點像石頭般敲打著屋頂,狂風捲起的沙石撲向緊閉的門窗,發出恐怖的呼嘯。

    當一股颶風將屋頂的瓦片掀落時,翠雲發出尖叫。「小姐,房子要塌了!」

    「不會,這房子很結實,不會塌!」婉兒鎮定地說。

    儘管她心裡並沒有那麼肯定,但因過於擔憂郭逸海,她根本不在意喀喀作響的屋簷和窗板。

    自前夜分手後,她就沒再見到他,後來得知晉江因山洪暴漲沖毀堤壩,他被派去協助護堤攔水了。

    這次決堤,導致泉州城內的河水暴漲,無論官兵還是百姓,大家都很恐慌。看到今天更加猛烈的暴風雨,她深深為處在第一線的郭逸海擔心。

    他此刻在哪裡?安全嗎?

    當又一聲驚雷撼動屋宇時,她無法再忍耐,不假思索地找來蓑衣穿上。

    翠雲急忙問:「小姐要去哪裡?」

    「我去前面看看。」她匆忙道,心想她早該這樣做了。

    拉開門,猛烈的颶風迎面而來,她幾乎站不住腳,身上的蓑衣根本沒用,轉眼間她已全身濕透。她沒有理會翠雲的勸阻,她用力將房門拉緊,往河堤走去。

    離開衛府往河堤走去的一路上,她震驚地看到這場暴風雨所造成的災難。不少樹木被連根拔起,路上到處是及膝的積水、泥濘和被風吹得四處亂飛的木板竹片,有的人家屋頂被吹走,有的人家院牆坍塌,有的房屋被倒下的大樹壓垮。

    擦著臉上的雨水,她深吸一口氣,頂著風雨往城外山坡走去。她看到很多官兵往那裡走,郭逸海或許也在那裡。

    登上山坡,眼前所見是滔滔河水,洶湧的洪水如脫韁的驚馬,勢不可擋地衝破河堤,漫向低窪地,吞沒了那裡的農舍和樹木,令人有種山崩地裂、陷身汪洋大海的感覺。

    看到許多官兵和百姓,正用各種工具搬運沙包草墊,堵住潰決的堤口,她忘了要尋找郭逸海,自動加入人群中。

    有人遞給她簸箕,她接過,跑上山坡裝沙礫。

    一趟又一趟,她和其它人一樣,冒著風雨奔忙。

    不知跑了多少趟,她忽然聽到有人大喊,可是轟鳴的水聲、風聲令聲音模糊,她只看到人們往後面的山坡奔去。

    「怎麼啦?」她大聲問,但聽不清是否有人回答。

    一個男子撞在她身上,她差點跌到。「潰堤了,快跑!」那男子大吼。

    「潰堤了?」她全身發涼,扔下簸箕就往回跑,卻聽到身後有女人的哭叫聲。

    難道後面還有人?她停下腳步往回看,傾盆大雨阻擋了她的視線。

    女人的哭喊聲十分淒慘,她循聲找去,發現了被泥沙埋住下半身的年輕女子。

    河水已經湧來,她無暇思考,跑過去抓住她,那個女人也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可是水勢太猛,她被衝倒在泥沙中,但她迅速站起來,知道如果不趕快站起來,泥沙會立刻將她和她一起埋住。

    「用力!」她對著女人喊,並藉助這股力量,將她從泥沙中拔出來。

    可是那個女人似乎被嚇壞了,除了哭喊,她站不起來。

    婉兒想背她,卻無法把她拉上背脊,只好用雙手拉著她的肩膀用力拖她走。

    這時,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可她沒功夫去查看聲音的來源,她得先救人!

    一股更猛的水浪沖來,她再次跌倒,頃刻間,無數的泥沙壓在她胸口上。在失去呼吸前,她再次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隨後,她被人拖出了泥沙。

    猛烈的雨水沖走了堵塞她呼吸的泥沙,她張開眼睛,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虛弱地問:「逸海,你還好嗎?」

    「姑娘,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郭逸海神情緊繃,眉頭深鎖地看著她。「這樣惡劣的天氣,你為何跑出來?」

    他臉上佈滿了雨水,下巴有點點胡碴,眼神充滿擔憂。

    見他的人沒事,她為此感到高興,開心地告訴他:「兩天沒有你的消息,我好擔心,想來看看你。」

    他的眼睛閃過喜悅的光彩,但仍坦言道:「我也想說同樣的話,可是這兩天腦袋裡全是大水,你能原諒我沒有跟你說一聲就消失不見嗎?」

    「當然能。」她坐起來,看看空曠的四周,擔憂地問:「那個女人呢?」

    「她沒事,我把她交給她的家人照顧了。」他用手擦掉她臉上殘留的泥沙,忽然握住她的雙手,將她拉得更近,動情地說:「婉兒,你是個勇敢善良的姑娘,這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之一。可是以後不要再這樣嚇我,你知不知道,剛才你真的把我嚇得三魂七魄都沒了。」

    想著她只差那麼一點點,就會被泥沙洪水淹沒,他的心不由揪痛。

    她不能出事,她必須好好活著。

    在看到她被淹沒的那一刻,他發現了自己對她的感情,那絕不僅僅是友情,也不是單純的喜歡。

    他愛她,他不想失去她!

    婉兒體會到他發自內心的驚懼和憂慮,不由仰起臉,不理會流下眼簾的雨水,張大眼睛看著他,因喜悅而雙頰粉紅。「我沒有想嚇你,我只想救那個女人。」

    「我知道。」他抑制著激盪的感情說:「但我好怕,如果我遲了一步的話,恐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今天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死了。」她回握著他的手,想到差點就被洪水泥沙淹沒死去時,她同樣感到害怕,可她不是怕死,而是怕再也見不到他。「逸海,謝謝你救我,剛才真的好險!」

    他忽然將她摟進懷裡,急切地說:「婉兒,答應我好好保護自己,答應我!今天萬一我不在你身邊,萬一我遲了一步,那會是怎樣可怕的後果?」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狂猛的心跳和真實的恐懼,她的心裡湧起一股熱流。「我答應你!」

    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她顫慄地問:「你怎會在這裡?」

    「我本來在南安,得知這裡有決口時就趕來了,幸好我來了。」

    想起未完成的任務,他扶她站起來。「來,我找個士兵送你回去。」

    她不想離開他,請求道:「我沒事了,讓我留下吧。」

    「不行,你不能留下,立刻回去更衣休息。再說如果你留在這裡,我會擔心得什麼事都做不成!」他堅決反對,並立刻招來一個士兵。

    他的態度雖然武斷,可他的呵護之情讓婉兒心裡甜絲絲的,因此她聽話地跟隨那個士兵離去。

    暴雨終於在次日凌晨減弱,但雨仍漸瀝瀝下個不停。

    午後,郭逸海冒雨來找婉兒,說要為崔大人外出辦事,今夜就回來。

    婉兒取來蓑衣為他穿上,吩咐他回來時要來找她,兩人在暖暖情意中分手。

    隨後,婉兒安心地等著他,因為他說過今夜會回來。

    可是她一直等到東方發白,也沒等到他。

    天亮後,她到前院打聽,得知他並沒有回來。

    又過一日,暴風雨終於完全停了,可他還是沒有回來。

    晴朗的夜空,一輪明月高懸,她獨自坐在「不老樹」下,望著明月發呆。

    這已經是第六個夜晚,郭逸海始終沒有回來,沒有他的日子,變得好長好長。

    好幾次,她想去問爹爹,可每次走到爹爹房門口,就又轉了回來。因為她已經從過去的經驗中得知,她不可能問出任何東西,反而會引來爹爹的厭惡和訓斥。

    她將思念和憂慮壓在心底,默默期待著他歸來。在這時候她才深切體會到,郭逸海不僅僅是她的朋友,還是她最喜歡的人。

    過去,每個無眠的夜晚,她思念著外祖母和師傅們,現在,她發現她思念最多的人是他——那個有著溫和的笑容,俊美的容貌和一身好武功的男人。

    「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你是個勇敢善良的姑娘,這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他已經兩次委婉地告訴她,他喜歡她,也明顯渴望得到她的相應,可是她因為害羞,一直沒有親口告訴他。現在她好後悔,如果她當時就告訴他。讓他知道她的真實感情的話,他一定會時時想著她,而不願在外逗留。

    都怪她沒有告訴他實話!

    就在她為自己的失策懊悔不巳時,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婉兒!」

    她猛然回頭,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山坡上。

    「逸海!逸海!」

    她跳起來,旋風般撲向他,一頭撲進他懷裡,大聲說:「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我好後悔沒有早點告訴你。」

    她的熱情讓他有點吃驚,但隨即緊緊抱著她,開心地說:「我喜歡你的歡迎方式,可這麼晚了,你為何還沒睡?我去過南苑,沒看到燈火,以為你早睡了。」

    「沒有,我睡不著,心裡總是想著你。」當意識到自己正趴在他身上,兩人貼得有多緊時,她對自己大膽的舉動感到害羞,想離開他的胸懷,卻被他抱得更緊。

    「我也每天在想你。」他俯身看著她。

    她羞澀地問:「真的嗎?那你為何遲遲不歸?」

    他輕歎。「我本來以為可以當天回來,不料洪水沖垮大橋,不得不改道,後來又遇到兩個千戶所的戰船被困,我去幫忙,直到今天才把事情辦完……』』

    「我好擔心你,以為……以為……」

    「以為什麼?」看到她欲言又止,他追問她。

    「以為你不會回來了,而我還沒有告訴你……」剛見到他的剎那間,要說出這句話似乎不那麼困難,可現在依偎在他懷裡,她反而失去了勇氣。

    「告訴我什麼?」他凝視著她姣好的面容。

    他的眼睛充滿感情,給了她力量,她平靜而羞澀地說:「告訴你我喜歡你。」

    他在她額頭上,用力親了一下。「我也要告訴你,我喜歡你,非常喜歡!」

    她發出一聲快樂的驚喘,靠在他身上,柔嫩的面頰緊貼著他長滿胡碴的粗糙下巴。「真的嗎?你真的喜歡我?」

    他用下巴摩挲著她,抱起她走回大樹下,坐在剛才她坐的地方,溫柔地說:「是的,我真的喜歡你。」郭逸海深情地看著她,說:「認識你以後,你帶給了我許多歡樂,也讓我體會到愛上一個人的滋味。我想娶你為妻,你願意嗎?」

    她美目含情,雙頰嬌紅,「我願意,我要你做我的夫君,我會永遠愛你!」

    「我也愛你。」他溫柔地說:「明天我就回家跟母親稟明,再向你爹爹提親,我希望盡快跟你成親,永遠跟你在一起。」

    「我也不想再跟你分開了。」聽到他的計劃,她感到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她靠向他,將臉貼在他的頸間低聲說:「山坡、大海、月亮和「不老樹」,都聽到了我們說的話,這算不算我們的山盟海誓?」

    「算,當然算!」他大聲地說,然後俯身看著她。

    她忽然想起他忙了好幾天沒休息,直起身對他說:「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還有好多話要說。」

    「你說得對,明天我還要回家,還要向你爹爹提親,然後明天晚上,我想「不老樹」能容許我對我心愛的姑娘,做些逾矩的行為。」

    「什麼逾矩的行為?」她驚訝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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