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心雅出院那天，她打電話給楊小棉：「我把孩子拿掉了。」
掛掉電話，楊小棉內心無比悲涼。她眼前浮現出心雅那張失血的臉，慘白得有如鬼魅！
她那樣年輕，那樣嬌嫩，而他哪裡值得她愛！
她想，心雅會從陰影中解脫的，時間會治癒她的傷口。
時值年末，大街上隱隱透著年的氣息。
楊小棉將大衣的紐扣乖乖扣上，套上長長的圍巾，S市的這個月份她穿得最多，可還是畏寒。往日裡，楚逸捨不得她凍著，總把車張狂地開到電視台樓下，為了讓她少走幾步路，置規矩不理。而今年關，因為他的忙碌，她自己回家的時候也多起來。
天上飄著細雨，顯得陰鬱而寒冷。她一咬牙，沒怎麼想，就衝進了雨幕。
從巴士站到家五分鐘的路程，她護著頭，一路小跑。沒等到樓道口，她愣住了，不遠不近地停頓在雨中。
徐政明，他竟然在她家樓下！
徐政明不悅地跨上前，打開傘，替她遮住紛飛的細雨。即使只是毛毛雨，她也被淋濕了不少。
「怎麼不打傘？你身子弱，更要注意。」
好意思說她？他清雋的臉上，英挺的眉頭，漂亮的睫毛，不也一樣沾著雨水？然而，楊小棉只是默默承受著，不語。
他應該等了很久，樓道處本就窄小，沒多少立足地，所以他才沒躲過這斜飛的雨絲。
「找我有事？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萬一，萬一我晚回怎麼辦？」這話是有根據的，和楚逸在一塊的時候，他總嫌霸她的時間不夠，晚上十點十一點的回，常有。
「怎麼會？我知道楚逸去了A市。而且，就算你回的晚，我又不是沒等過，不打緊。」他嘴角輕彎，似有無窮回憶。
「哦，那就先進屋吧。」楊小棉躲過他的目光，低著頭先邁起來。
剛拐到門口，隔壁老太太露了臉，她很快地看了徐政明一眼，顫悠悠地問：「小棉，小楚沒來啊？」
楊小棉有些尷尬，訕訕應道：「阿婆，他出差了。」
老太太搖頭歎氣，一雙渾濁眼又打量了徐政明一番，踩著小腳下了樓梯。
徐政明啞然失笑，身旁的楊小棉已經開了門，他一腳踏進去就瞥到地上的一雙男士棉拖鞋，他發了一會愣，兀自不動。
自己的家，楊小棉本來覺得挺自在，先行換了棉拖鞋後，她徑直走到廚房裡忙碌。淘米煮飯的時候，她才想起要不要多煮上一個人的飯量，結果，她探出頭，徐政明還呆呆地杵在門口。
視線落在他凝神的地方，她頓覺臉紅耳燥，趕緊走出來，另找了一雙新鞋，放在他腳下。
徐政明總算回過神，他抬頭，表情已無任何不自在。
還是一樣的小屋，一樣的清新自然，可惜，那氣息裡分明漾著幾絲陌生的意味。
「徐政明，吃了飯再走吧。」
「不了。」他聽到她在廚房裡走動，這個時刻曾經是他最嚮往的生活，可是以後恐怕就是夢了。
「小棉，你別忙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不忙，有什麼話吃飯的時候也可以說的。這段時間你一直照顧心雅，還沒謝你呢。」
「哪裡的話，心雅難道不是我的朋友？」他走到廚房門口，昏黃的燈光下，她秀麗的臉龐映入眼簾。
楊小棉不經意地回頭，門口的男子，目光切切，似有千言萬語。
她問：「到底什麼事？」
「我準備結婚了。」
楊小棉徹底怔住，忍不住說：「不是開玩笑的吧？」
徐政明微微一笑：「小棉，這麼多年，你幾時看到我開過玩笑？」
「這麼急？你們認識沒多久啊！」感情的事怎麼能那麼隨便呢？雖然，雖然是她把他推進了楚晴的懷裡，可這件事，畢竟是他的人生！
徐政明還是笑，她卻從他的眼底看到了傷痛，她確定她沒有看錯。
「爸媽的意思放在年裡，更早。他們等不及了，我都一把歲數了不是？可我想還是拖後一些，準備選三月的某個日子把喜事辦了。」
什麼叫沒開過玩笑，什麼叫一把歲數了？楊小棉伸手拉他到客廳裡，將他置身於明亮的頂燈下。他緊鎖的眉頭，淒涼的笑意，眼底的悲涼，瞬時清晰得一塌糊塗。
「徐政明，你別怪我多嘴。這段婚姻是你要的嗎？你真的不需要再考慮考慮嗎？」
徐政明斂了笑，長長注視著她，良久，才低低地說：「小棉，我走了。」
「站住！」楊小棉喝住已走到門口的他，她擋在他面前，想說些什麼，可腦子裡一片混沌，一個詞兒都蹦不出來！她就這麼看著他，他週身濃重的哀傷讓她心悸。
「不用說了，小棉。」他笑，裝成十分溫和的那種笑，楊小棉卻只想哭。她害了他，她一定害死他了，可是，她能怎麼辦？
就在那一剎那，他抱住了她，那樣溫柔地抱著，如捧著易碎的玉瓷，小心翼翼，呵護如寶。
「小棉，你一定要幸福，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溫潤的氣息猶在耳畔，擦過身的瞬間，他的眸色，沉澱出一泓晶瑩的水色。
放手了，放得夠徹底，也了然無憾了！過了今夜，他不會再去追溯往事，楚晴也是個好女孩，與她的相處並沒有多少困難。生活，平平淡淡就好。而他至愛的女孩，也會得到幸福，那樣他有什麼不滿足的？
踏出小區的時候，他遠遠遙望了那棟樓，臉上掛著釋然的微笑。
對著那扇熟悉的小窗，他撥出了電話：「小晴，我們結婚吧。」
徐政明並不知道，當他如小黑點一般站在雨夜裡，楊小棉正挨著窗口看向他。雖然，什麼都看不清，但那個方向她怎麼會忘記？多少個黑夜，當他在樓下徘徊不敢上來見她的時候，她都會在窗前，嗟歎他的癡傻。而今，他終於走遠了，她心中卻升騰出一股難捱的疼痛。
那絕對不是一種不捨，而是感歎造物主的造化弄人。她記得他的話，她唯有幸福了，他所做的一切才有了意義。
靜寂的夜裡，楚逸的短信如期而至。
「小棉，想你了，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