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墨傾城之笨賊蘇落 第6卷 番外(上)【公子菲著】
    墨國西部,亞利布大漠。

    夕陽西下,落日如同剝開的鴨蛋黃,泛著誘人的紅色光澤,漸漸沉入西方更廣袤的沙海。

    「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奔來。馬上的行客,一身青衣獵獵,馬後揚起風沙萬里。他一路策馬行來,途經之處,似在大漠之上劃下一道長長的弧線。

    「吁——」亞利布大漠唯一的客棧前,青衣劍客勒馬停下。

    跳下馬背,早有夥計上前:「客官裡邊請,馬交給小的就是。」

    青衣劍客點點頭,帷帽垂下的紗簾後,似乎是彬彬有禮地一笑:「有勞了。」

    客棧不大,不過一幢二層的土坯小樓,窗戶開得很小,房頂向下坳陷,形成一個大大的方槽,極具西域大漠裡房屋的特色。推門而入,已經有寥寥幾名客人,正在各自的桌上,百無聊賴地吃著晚飯。青衣劍客的突然到來,著實引起了食客們的關注。他們紛紛側目,看向那條挺拔的青色身影。

    青衣劍客感受到食客們的目光,淡淡一笑,抱劍向著眾位略行一禮,便找了張方桌坐下。店小二急忙湊上來,用抹布擦了擦桌面:「客官來點什麼?剛出鍋的醬牛肉,客官不來點?」

    青衣劍客摘下帷帽,露出一張俊朗清逸的面容。見那店小二如此熱情,他微微一笑,點點頭:「那就來三兩醬牛肉,一壺清茶。」

    「大漠夜寒,客官不來壺酒,也好暖暖身子?」店小二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客人,點了醬牛肉不要酒。

    「不了。古有詩云:『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豈非是教育我們,喝酒太過誤人誤事?」青衣劍客淡淡一笑,「而且佛家五戒中尚有『戒酒』一說,更是教育我們……」

    店小二見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之勢,全無停下之意,趕忙打了個揖:「小的這就給您端牛肉去!」說完一溜煙跑進了後廚。

    食客們見了這一幕,都望了望那青衣劍客,卻見他神態自若,分明沒有感覺出自己方才有任何不妥。都覺得此人甚是好笑,食客們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光!」面前忽然落下一罈酒,青衣劍客不免意外,抬首望去。抓著酒罈的正是一個年輕人,白色的長衫,白色的大氅,頭上一頂白色的裘皮帽子,從裡到外,從上到下,都是一個字——白。

    一身白的年輕人衝他微微一笑:「這位兄弟,可不可以借個位子?」

    青衣劍客在他臉上迅速一掃,這人雖然一身裝扮甚是扎眼,但面相卻是平平——一雙不大的眼睛,卻很有神采,塌塌的鼻樑,臉上還有星點雀斑,總體看來,不過是個模樣還算周正的普通人。心裡一輕,青衣劍客含笑回道:「自然可以。」話音才落,他馬上意識到不對。四顧之下,還有許多空桌,為何這個白衣少年單單要找他拼桌子?心裡存了疑惑,剛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來。

    白衣少年道了聲謝,大剌剌坐下來。牛肉上桌,熱氣騰騰,彷彿在兩人之間架起一道氤氳的簾幕。白衣少年並不客氣,伸了筷子便夾了一塊牛肉,放到嘴裡大嚼特嚼。拇指一彈,酒罈啟封,少年淡淡一笑,抓起酒罈便昂脖痛飲了一大口。提起酒罈,白衣少年抹了抹溢出嘴角的殘酒,向青衣劍客昂了昂頭:「有酒有肉,才是痛快!請你!」說罷,已是一掌平平送出,酒罈受力,向著青衣劍客飛去。

    青衣劍客眸中一道精光閃過,立時按劍出鞘。他反手持劍,並未回身,手臂向後平平伸出,酒罈竟安安穩穩地落在了那薄如蟬翼的劍身上,輕輕晃動。青衣劍客迅速收回劍,凌空一探手,酒罈已經抓在手中。這一收一探之間,竟無一滴酒水灑出。眾人眼前俱是一花,還未及反應過來,那青衣劍客已經坐了下來。

    他含笑看著對面一臉讚許的白衣少年,微笑道:「多謝兄台好意,只可惜,在下實在不便喝酒,否則一定與兄台不醉無歸。」言罷,輕輕一掌拍向酒罈,酒罈便又向著那白衣少年飛去。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並未起身,卻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把折扇,「唰啦」一聲展開了,一揚手在空中隨意一抄,酒罈竟平平落在了打開的扇面上,紋絲不動。白衣少年抓過酒罈,頷首一笑:「那我也不再強人所難啦!不過,你欠我一個酒約!」

    「在下蘇起。不知兄台可否告知……」青衣劍客的話還未說完,便已被那白衣少年打斷:「我叫沙汝。」

    沙汝……?蘇起心裡一陣疑惑:這名字雖然怪,可是跟那個人似乎沒有什麼關係,莫非是我多心了?

    「蘇兄,沙某先行一步,告辭!」白衣少年落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折扇一展,轉身之際,鬢髮飛揚。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如果那張臉再出眾一些,此人當真完美!

    沙汝行至樓梯口,早有兩名隨從上前。他的隨從與他大不一樣,俱是清一色的黑色大氅,黑色帷帽。

    「公子。那人是蘇若飛的徒弟,他此番前來,必有原因。若是他要插手我們的事……」

    那隨從話未說完,沙汝折扇一收,適時截斷了他的話。他折扇輕點在那人的胸口,含笑搖了搖頭:「小紫,服侍我更衣。」另一個隨從聞言點了點頭,便和沙汝一同上了樓。

    那隨從還在細味著公子話中的意思,忽然,客棧大門「砰」的一聲,被大力踹開。登時一陣煙塵四散,門口走進來三條又高又壯的黑色身影,腰挎大刀,頭戴帷帽,身披大氅,彪悍的身形擋住了門外透射進來的光。三個人就這麼站在門口,四下環顧著,因為逆光,看不清他們的面容。食客們都側目看著突然闖進來的這一隊人,心中各有猜測。

    「小二!小二呢?!」為首的一人不理會眾人的目光,大聲喚過了店小二,「準備一間上房,二斤牛肉,三壺好酒,送我們房裡去!麻利點!」

    店小二見這三人不好惹,頭點得像雞啄米一樣:「小店店小、房小,三位爺擠在一間……」

    「別廢話!說要一間就一間!麻利點!」為首的那人大掌一揮,那店小二隻覺得一股罡風撲面而來,連忙引著那三人上樓去了。

    食客們的眼光紛紛隨著這三個突然出現,又毫不客氣的大漢,直到他們消失在二樓的拐角。

    「我看,就是他們了吧?」餐廳的一角,四人圍坐的餐桌上,一個留了一臉絡腮鬍的胖子挑了挑眉毛。

    「必定是他們無疑。你看後面那兩個人手裡提的箱子,一定就是勝王爺的九色玻璃樽!」另一個瘦高的中年人俯下身子,低聲道,「聽說前些日子,『妙手無雙』玉莫言留了字條給勝王爺,說他要在亞利布大漠盜走九色玻璃樽。勝王爺驚恐之下,重金聘請泰山三散人押鏢。據說九色玻璃樽自從格爾城出土之後,一路走鏢,相安無事。這裡是亞利布大漠的最後一站,我看玉莫言若要動手,也就在今晚了!」說完,瘦子陰惻惻地一笑。

    「你是說……玉莫言已經到了這家客棧了?」一個女聲突然響起,在那兩個男人的聲音中顯得格外突兀,她乾咳了一聲,壓低了嗓音,「我聽人說,妙公子玉莫言不僅身手好,長相也是世間難得。若是他真到了,我倒是想會會他呢!」言罷,妖媚地一笑,一雙眼睛勾魂攝魄地,直瞟向蘇起的桌子。

    「我看,玉莫言早已經埋伏好,就等今晚動手了。」胖子不理會那女人的花癡,敲了敲身側一直沒說話的人,「我們不如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今晚都打起精神來!一定要把那九色玻璃樽弄到手!那不僅是世間至寶,更是打開格爾第一城主墓穴的鑰匙!等我們打開了墓穴,那裡面的陪葬和九色玻璃樽,就都是我們的啦!」

    幾個人聞言,相視一笑。腦中幻想著白花花的銀子和無數的奇珍異寶,幾個人的口水差點落入飯碗裡。

    「那人自稱蘇起,莫不是蘇若飛的徒弟,四公子之一的俊公子?」瘦子從遐想中醒過神來,戳了戳身邊的胖子,面色凝重起來,「如果他也插手我們的事,我們四個人恐怕鬥不過啊!」

    「這好辦!我來就可以了!」那女子癡迷地看著蘇起的身影,舔了舔如火的紅唇,「有我夢三娘出馬,別說是一個俊公子,就是四公子一起來了,也難逃老娘的溫柔網!」

    「哼哼!」胖子摸著自己不知道幾個月沒有洗過,已經如亂草一般的鬍子,自以為很睿智一般的邪邪笑道,「蘇起定是為玉莫言而來,我們且不用管他。等他和玉莫言鬥起來,我們只管拿走九色玻璃樽就是!」

    夢三娘一聽沒了自己出場的機會,立時垂頭喪氣地趴在桌上,崛起了嘴巴。她很喜歡那個青衣的公子哥呢!眼光有意無意地瞟向蘇起,夢三娘心裡一陣竊笑:他吃牛肉的動作還挺帥的啊!

    一襲黑衣的身影出現在客棧門口。又有人到?

    店小二急忙一路小跑著笑迎上來,心裡一陣納悶兒:今兒個啥日子?平常連個人影都不見的客棧,怎麼今天來了這麼多人?

    黑衣人摘下頭上的黑紗帷帽,低頭撣淨了前擺上沾著的沙,這才昂起臉來。白白淨淨的一張圓臉,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嘴角勾著明媚的笑意,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似乎對人沒有任何防備,看到誰都是這樣一副純真的笑臉。這樣一張娃娃臉,卻與身上肅殺的黑衣以及頎長的身材頗為不搭。加之他懷裡抱著一柄三尺長劍,如果只看這人身上的裝扮,一定會認為他是個刀口舔血的殺手或者刺客,可是再抬頭,看到這樣一張無邪的笑臉,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

    「小二哥,還有客房嗎?」黑衣少年似乎年齡不大,一笑起來,眼睛彎彎,他人看著也不由得心中愉悅。

    「有、有!」店小二愣了一下,急忙請那黑衣少年上樓。

    「是殺公子蕭淵!」瘦子一見那少年面容,不由得悚然一驚,「不會錯!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喂,瘦猴,你幹嗎哆嗦啊?」夢三娘搡了他一把,嫌棄地瞥瞥他,「我看這娃娃實在可愛,身上一點邪氣都沒有,怎麼會是殺公子呢?再說了,殺公子你見過麼!淨扯淡!」言罷,白了他一眼。

    「我怎麼沒見過!我曾與他交過手的!」瘦猴急赤白臉地提高了嗓音,但看眾人依舊不相信的眼光,默默低下了頭,「我、我曾看他與人交過手的……」

    其餘三個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鄙視地別開了臉。

    「不過他真的是殺公子蕭淵!真的是他!」瘦猴雖然慫了些,但是眼神不差。他一再強調,眾人也不得不信了。

    「真是有意思了!四公子齊聚亞利布?如今只差雅公子一人,四公子就都到了。」夢三娘托著腮,看著遠處的蘇起,挑了挑細長的眉毛,「難不成他們哥兒四個要湊一起打麻將啊?那幹嗎跑這麼老遠?」夢三娘無聊地吐出一個瓜子皮,斜眼看向身邊的胖子。

    「不管什麼殺公子不殺公子的!反正他們的目的都是玉莫言,我們只要拿九色玻璃樽就是了!」胖子力排眾議,決定了今晚的行動計劃,「反正今晚行動,大家打起精神來!好!現在回房睡覺!」話音才落,他已經「登登登」奔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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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西域大漠的夜裡,格外的冷。冷月如鉤,銀色的月光泠泠灑在無邊無垠的沙漠上。繁星點點,彷彿天神的眼睛,俯瞰著整個大地。

    夜風陣陣,揚起風沙絲縷,如同被捲入空中的綢緞,紛紛揚揚,不知道將要跌落何方。

    客棧裡非常安靜,所有的人,都已經早早睡下。一點如豆的暈黃,在小小的房間裡,驀然顯得有些溫暖。小燈的旁邊,一隻華美精緻的匣子,正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中泛著誘人的光澤。

    屋中的地板上,七零八落地倒著三壺酒罈,桌上的盤中,還殘存著一些牛肉渣滓。三個大漢一個倒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地打著鼾;一個歪倒在椅子邊,嘴裡還叼著半塊牛肉;而另一個,更是頭枕著酒罈,懷裡還抱著一隻,嘴裡不知道在咂摸什麼味道。

    窗戶紙被捅了個小窟窿,冷風透了進來,躺在地上的大漢禁不住翻了個身子,背對著窗子,縮了縮身。窗戶紙上忽然投射出一個黑影,銀色月光下,隱約能看出,是一個人。

    一隻眼睛貼近了那被捅破的小窟窿,眼珠轉來轉去,似乎是在觀察屋裡的情形。一聲低低的輕笑,若有似無響起。窗戶被輕輕打開,那黑影跳了進來,饒過亂七八糟的擺設,和地上躺著的人,他躡手躡腳地朝著桌上的匣子走去。

    打開匣子,藉著如豆的暈黃,紫羅蘭色的絲絨小墊上——空空如也。蒙面人輕輕一笑,似乎這一切並不讓他感到意外。

    身後三個黑影立時站了起來,斬馬大刀齊齊架上那人的脖子。為首的大漢嘿嘿一笑:「玉莫言,你以為能那麼容易從我們泰山三散人手中盜走九色玻璃樽嗎?」

    蒙面人回過身來,看著三個大漢精神奕奕,又得意洋洋的樣子,忽然皺了皺眉:「哎呀,那看來是我失算啦?」

    「嘿嘿嘿!」另一個大漢在一隻倒地的酒罈裡掏了掏,摸出一隻透明的玻璃樽,在手中把玩,「你想不到吧,玻璃樽在這裡吶!」

    蒙面人作恍然大悟狀,發出一聲驚歎:「哦!」

    「哦什麼哦!你這毛賊!今天就要大爺我看看你的真面目!」說完,為首的那大漢一把拉下了蒙面人臉上的面紗。

    三大漢齊齊愣住:「你你你!你不是玉莫言!」

    他們眼前的人,一襲黑衣,身形高挑,卻長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也不介意被摘了面紗,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蕭淵挑挑眉毛:「我什麼時候說我是玉莫言啦?」

    「你……」三大漢氣結,為首的那人瞪著一雙大眼睛,「反正你也要偷玻璃樽!定也不是好人!」

    蕭淵嘻嘻一笑:「玻璃樽我沒興趣偷!不過,我確實不是個好人!」說完,在那幾個大漢遲疑之間,他右手一抄,一把撩過桌上的匣子。匣子一下擊中那大漢的肚子,他立時吃痛,彎下腰去。

    一柄大刀撤開,蕭淵脫離了刀困,一彎身,靈巧地像一隻黑色的泥鰍。抬腿一個橫踢,正中另外兩名大漢手腕內關穴。手腕驀地一酸,他們紛紛丟掉兵刃,疼得吱哇亂叫。蕭淵站直了,嘿嘿一笑,手肘後頂,腹部受傷的大漢剛站起來,就又被頂倒在地。蕭淵跨過那名大漢,探手要去那另外一人手上的玻璃樽。跑得快了,一腳踩在了那人手上,他立時張開了另一隻手,疼得吐出了舌頭。

    蕭淵拿了玻璃樽,二指在自己眉梢輕輕一點,揚了揚手,吐了吐舌頭:「抱歉啦!」說完,一溜煙躥出了房間。

    「愣、愣著幹嗎!快追啊!」腹部受傷的大漢費力爬起來,大喊了一聲,腹部受傷的地方又被扯動,他不由得咧開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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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淵一路跑出了客棧,一路跑,一路回頭看。

    後面毫無異樣,他心中一陣納悶兒:哎?怎麼還沒追上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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