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籐之涼 第1卷 第一章 夏小淼的初戀很突然
    夏小淼的初戀來得很突然,像一場夏季裡的暴雨,夾著命運席捲而來。

    是個有些悶熱的夜晚,我和夏小淼去街邊的燒烤店吃燒烤,土豆、藕、排骨……幾瓶啤酒。夏小淼拿起酒瓶仰起頭來往嘴裡咕嚕咕嚕地灌,有帶著泡沫的液體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我沒攔她,她發起瘋來是這樣的。

    是太瞭解夏小淼了,她想做什麼你別攔她,越是攔越是適得其反。她的青春期就是叛逆,就是對峙,就是所心所欲。

    何況她今天是有理由鬱結的。她和她媽狠狠地吵了一架,是看到她媽又和區大爺「眉來眼去」,她覺得她媽給她丟人了。做個寡婦就不能安分守己地做嗎?還有,她跟傅春樹又鬧分手了。我知道夏小淼不喜歡他,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捨得讓對方受苦呢?她想要的不過是一些溫暖,傅春樹可以像待女皇一樣地待著她,可以任她是使喚差遣,她在這些任意妄為裡有著古怪的歡喜。

    其實區大爺也不是大爺,夏小淼故意把他往老裡喊去,提醒他別打她媽的主意。其實夏小淼的爸爸去世已經很多年了,她媽再嫁也是應該的,可夏小淼的心裡只有一個死理,她,她媽還有她爸才是一家人。

    我見過區大爺扛著一罐煤氣哼哧哼哧地上四樓的模樣,夏小淼把他攔在門口,冷著臉說這罐煤氣放門口就行了。她硬是沒有讓他進屋來。

    有時候我覺得夏小淼是沒心沒肺的,她的身上有那麼多的暗器,一枚一枚地傷了別人。但夏小淼對我很好。

    看著夏小淼喝悶酒,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街對面有一群人嘩啦地奔了過來。很混亂的一個場面,似乎是一個男生和一群人在鬥毆,挨揍的那個漸漸不抵,被逼到了一個角落裡。經過此處的路人紛紛躲閃,生怕會被殃及。我掃過去一眼,世態炎涼,現在哪裡有什麼「英雄」?

    我沒料到的是夏小淼卻要做那個英雄。她把最後一瓶啤酒大口喝掉,然後站起來,把她的裙子撩起來在一邊紮了一個結,再把酒瓶子往桌沿上「啪」地砸下去,酒瓶就裂成了兩半,她握著另一半殺氣騰騰地朝街對面走過去。

    我沒來得及攔住她,雖然知道攔也是徒勞。我只看見夏小淼揮舞著碎酒瓶,衝到了被包圍住的人群裡,他們顯然也被嚇到了,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的彪悍懾住了他們。

    但到底是個女孩,怎樣做也被看成是虛張聲勢。圍著的人開始散開堵在夏小淼的四周,她手裡拿著碎酒瓶,狠狠地瞪著他們,老娘今天心情不好,算你們倒霉!

    說完大吼一聲,舉著碎酒瓶朝一個人刺了過去,對方顯然沒想到夏小淼是動了真格,電光石閃間朝旁邊躲閃了一下。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幸好,沒有傷到人。其他人根本不敢過來,只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對峙。

    而剛才還被逼到角落裡的人,奮起身來朝前面奔跑去。這群人這才意識到博弈的主角弄錯了,開始放棄夏小淼,追著前面的人跑開。

    夏小淼愣住,跺跺腳,朝前面嚷,給我回來,還沒開打呢,跑啥?跑啥呀!

    在我還沒有反應前,她和被圍住的人已經跑開了。

    我傻了一樣站在街這邊,半響後,我才想起夏小淼。

    她剛才做了什麼?

    她簡直不要命了。從來都是英雄救美,但她這一回成了美救英雄。

    我在街上轉了幾圈,也沒看見夏小淼,偶爾面前竄過去一條流浪狗,我的心裡就一驚,夏小淼會不會出事?她受傷了還是別人受傷了?

    走得累了,我決定回家去看看,也許夏小淼已經回去了。

    燈是暗的,門是關上的,看來夏小淼並沒有回來。

    我推開門的時候,有個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有恐懼在我的瞳孔裡被放大,我的嗓子失控一樣地喊出了聲,那個人兩步就奔了過來,圈住我的身體,摀住我的嘴。我拚命地掙扎,踢打。

    燈一下就雪亮了。

    夏小淼端著一杯水看著我。

    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她稀鬆平常地朝我笑,她說,林夕顏,別怕,他是顧堇修。

    我胡亂地應著,因為嘴巴被摀住了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眼睛。

    你別叫了,我就把放你。聲音在我的背後,我只能點頭。

    他的手終於鬆開,我喘著氣迅速地退後幾步,挨到夏小淼的身邊去,警惕地看著面前的陌生人。他微微仰著下巴,揚著嘴唇,戲謔地看著我,即使他的臉上有些淤青,但不可否認,他長得很好,修長,挺拔,還有很薄的嘴唇。

    你沒事吧?我轉過身,問夏小淼。她的臉上有一些紅暈,眼裡的鬱結已經散去,帶著的是暗暗的歡喜。

    讓他暫時在這裡待一下吧,那些人還在追他,我們好不容易才逃脫出來……剛才真是險呀!夏小淼嘻嘻地笑,一點也沒有「逃」出來的驚心動魄的模樣。

    我有些生氣,想想剛才還在街上漫步目的地擔心著她,可她竟然帶著一個陌生的人到家裡來,不想和她多說,我轉過身,朝樓上走去。

    喂,我叫顧堇修。他在我身後說。

    知道了,剛才夏小淼已經說過他的名字了。

    半晌後,夏小淼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拉過被子,躺在我的旁邊。

    她用腳碰碰我,我不理她,縮了縮腳。她再碰,我還是不理,翻了個身子。

    林夕顏,我戀愛了。夏小淼的聲音在我耳邊。

    什麼時候?我問。

    剛才。

    就剛才那一會兒?

    就剛才那一會兒。

    我轉過身,看著她澈清的眼睛,她的臉上帶著喜悅,那種很隱忍,又很嬌羞的笑容,她伸出手抱住我,她說,林夕顏,我愛上他了。

    這是我所從來沒有見過的夏小淼,而她也忘記了,她還有傅春樹,即使她不喜歡他,她只當他是一個熱水袋,用來暖手,卻不用來暖心的那種。我想,夏小淼是認真的了,認真的人眼裡才有這樣的情緒。

    那麼顧堇修呢?他會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對他的印象不好,在街上與小混混鬥毆,自己也不過是小混混吧,還有他的眼睛,桀驁而陰沉,臉上都是戲謔的笑容,應該是個花心而且難以琢磨的人。夏小淼這一次認真的感情,能有怎樣的未來?

    我的心裡,有那麼沉的擔憂,卻如一口深井般,發不出聲來。我知道,夏小淼從來是一個不需要被建議的人,她只是執拗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她是這樣一個不管不顧的人。

    那天晚上,她一直就這樣,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搖醒我,告訴我,她戀愛了,她愛上了一個叫顧堇修的人,她說,不是她遇到了愛情,而是愛情遇到了他,在遇見的時候能夠看到命運,看到自己內心窒息一樣的悸動。

    這是她人生的奇跡,她說。也許是的吧,那一天,她心情不好,她洩憤一樣地想去打一場架,卻愛上了被救下的人。

    她一直給我描述她當時的心情,她牽著他的手,在墨黑的夜色裡奔跑,風呼呼的聲音,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她的心突然電光石閃地被撞了一下。

    原來愛情是這樣的來臨的,被狠狠地擊中心臟,驀地語結。

    傅春樹有來找過夏小淼,他抱著大束玫瑰站在校門口,他的臉上是諂媚的笑容,他說,夏小淼,你原諒我吧!他跟在她的身後說好話,他以為他們的這次「分手」是像以前那樣,只是夏小淼在使性子罷了,他只要低三下四地去哄,去求,就會好了。

    但這一次他已經求了很多次了,玫瑰從19朵到99朵都沒有用,夏小淼鐵了心要和他決裂。她甚至語重心腸地對他說,傅春樹你就別傻了,我這是為你好,我不喜歡你從來就不喜歡你,和我在一起沒好處。

    傅春樹的眼裡就湧起了淚水,因為哭泣他的臉扭曲得厲害,平時英俊的他就變得不堪了。他這樣卑微,這樣作踐自己,不管夏小淼怎樣的聲色俱厲,怎樣的冷漠疏遠。我想,原來不被愛的那個人是這樣的,即使低到塵土裡也開不出一朵花來。

    幾日後,夏小淼又做了一件很瘋狂的事,她要踢足球。她組織了一隻女子足球隊,還定了統一的隊服,像模像樣的。我很快就知道為什麼了,是因為顧堇修。

    他總在傍晚的時候,在翠微街旁邊的軍區大院裡踢球。夏小淼第一次去的時候,抹了透明的唇彩,晶瑩透明,很嬌艷。我守在看台上,托著腮發呆,然後我看見顧堇修了。他和他的隊員,夏小淼和她的隊員,他們本來在球場的兩邊,但很快就混亂了起來,兩邊的隊員穿插在一起,搶球和摔倒,夏小淼像小馬駒一樣地奔跑,她大聲地呼喊大聲地歡笑,夕陽的餘暉在她的臉上抹出金燦燦的顏色,她故意地把球一遍一遍踢到顧堇修面前,帶著些調皮的引誘,當顧堇修為了避開她失掉球的時候,夏小淼就衝他吐吐舌頭做一個鬼臉。

    我知道了,這一次不同。和所有的都不同,夏小淼遇到了她的良人。

    她開始很用力氣地去喜歡,用很張揚的方式走近、靠近。她身上那些矜持和驕傲都在這個人的面前低下去了,她只想去引起他的注意。只想把最美、最好的一面展露出來。

    我有些隱約的不安,怕她受傷。

    就像他踢球一樣,即便是不小心砸到了夏小淼的身上,他卻沒有任何歉意的表示,還有些火大地沖夏小淼發脾氣,搗什麼亂?

    他把夏小淼費盡心思的靠近當做是搗亂了。他都已經忘記了,夏小淼曾經救過他。

    我對他的印象就更加不好了,自大,狂妄,沒心沒肺。

    夏小淼終於被吼得停了下來,她沮喪不已地坐到我面前。她說,林夕顏,我是不是很難看?

    只是當顧堇修走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又變成了風帆,迎了上去。

    這個週末我們有比賽,要來看嗎?他說。眼睛瞟了一下我,很輕很快地掠了過去。我埋下頭,看地上的螞蟻。

    我有些尷尬,大約覺得他約她,而我在,好像不大好。

    夏小淼大聲地說好,聲音有些顫。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慌亂緊張的夏小淼,她一向那麼張揚那麼彪悍,即使被校長逮到抽煙也沒有任何慌亂的跡象。可是現在,她的不知所措連我都感覺到了。

    夏小淼那個週末去看了球賽,我沒去。她那天穿了一條粗麻的米黃色裙子,是爸爸從國外帶回給我的禮物,但我很失望,他從來就沒有注意到,我已經不喜歡穿裙子了。我喜歡穿褲子,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簡單,再簡單。

    雖然那條裙子很美,很有質感。手工的綴飾把夏小淼的身材裹得曲線必露。我盯著她的胸部看,那麼飽滿圓潤,鼓鼓地。而我,依然沒有任何發育的跡象。

    她對著鏡子不停地甩著裙擺轉圈,煙波流轉。

    她還用了電卷棒把頭髮捲成了大波浪,這樣盛大的妝扮只是為了去看顧堇修的球賽。他到底有什麼魅力?

    從夏小淼那裡我知道了。

    他和她是同類人,他們都有著破壞性的本質。叛逆,橫行,驕傲,毫無顧及。他住在軍區大院裡,爺爺是個將軍,父親也是軍人。可他卻一點也沒有繼承軍人的嚴謹,打架、逃課、抽煙、惹是生非,身邊永遠有一幫狐朋狗友和他為伍。

    他花心,薄情。交往的女友至少有一打,但最長的不會超過三個星期,沒有女孩可以駕馭他。他是一匹野性十足的馬,不會輕易地妥協。

    女孩們都傳言,不能靠近顧堇修,會受傷,很受傷。

    即使這樣,你也要喜歡他嗎?我問夏小淼。

    你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是宿命,即使注定是劫難,那也再劫難逃。夏小淼一邊抽煙,一邊說。

    那麼,我呢?

    如果喜歡上沈青禾是我的劫難,那我還會想去認識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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