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純屬意外 第七章
    星期日,康生休診,當然產科會有臨時狀況,但都有醫師輪流值班。黎礎淵也不例外,他得輪值假日班,而基本上他要是沒排上假日的值班,都會待在他情婦那裡。

    今天早上,當她以為他如同平時那樣,會待在他情婦那裡一整天時,他卻踏進家門了。他說,他和他的岳父岳母還不熟,所以要帶她回娘家走走。

    她很納悶他的主動,揣想著他究竟有何目的,卻怎麼也想不出來……現在聽他父親一說,她才知道他原來還是為了康生院長,所以才聽從他父親的話,帶她回娘家走走吧?!

    「可航。」身後忽然一道暖息逼近,她隨即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擁住。

    車停妥後,黎礎淵一踏進妻子的娘家,便先給妻子一個大擁抱。無論私下如何相處,在人前,尤其是兩家長輩面前,恩愛的戲碼是一定得上演的。

    思及此,他旋即又向兩位長輩問好。

    「有找到停車位嗎?」陳鴻新看了一眼那一進門就抱住女兒的女婿,心中很是滿意,看起來小倆口應該相處得還不錯。

    「我把車停在對面超市的停車場。」黎礎淵鬆開那身體有些僵硬的妻子,抬眼看著岳父。

    陳鴻新點點頭,解開黎春柏身上的圍巾,拿起毛巾輕拍去沾染的發屑,一面對著好友說:「本來啊,我還擔心可航嫁給你們家礎淵,不知道會不會幸福?畢竟兩個人也沒怎麼交往就決定結婚。你說小時候就算玩在一起,又怎樣呢?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不過現在看你們家礎淵願意帶著可航回娘家來,兩個人又親親密密的,我和可航她媽也能放心一點了。」

    「礎淵要是敢對可航不好,虧待了她,我這個當爸的,第一個不饒他!」黎春柏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拍整了衣物,目光犀利地看著兒子。

    他知道他這個兒子不受拘束,也許是在被他收養前,那不健全的家庭導致他後來霸道又好強的個性,這些倒還可以接受,好歹也從醫學系畢業了,算得上認真積極。只是他對感情的態度,就讓他這個養父無法認同了。

    身邊的女友換了再換,一個比一個更大小姐個性,也沒見他想要安定下來。都三十好幾的男人了,還不懂得定性,流連花叢到底有什麼好?找個好對象,然後成家立業,這才是男人該做的事。

    他有野心,想要康生院長一位,他這個當養父的不是不能給,反正養的三個孩子當中,也只有他對院長一位有興趣。他想要,他就給,只是他若不能找個女人結婚,好好把心定下來,他如何安心把康生交給他?

    於是,他想了想,決定用院長這個位置換他的婚姻。他要一個崇高的身份,他給,但相對的,他也得付出--那就是走入婚姻。

    這樣近似交易的婚姻,他當然不會讓自己的好友知道,若知道了,哪還敢把自己的女兒嫁給礎淵?所以,把礎淵盯緊就是他的責任了。

    「不會啦,我看礎淵對我們家可航很好,剛剛還抱了她,你不用擔心啦。」陳鴻新收拾著剪刀和梳子。

    「希望能像你說的這樣。」黎春柏轉過臉龐看著兒子。「礎淵,你岳父這麼信任你,你可別讓大家失望,可航乖巧又善良,娶到她是你的福氣。」

    黎礎淵扯唇一笑,那雙大單眼皮的長眸微微瞇起,尾端微揚的眼線,勾勒出性感,他笑得很俊。「爸說得是,可航的確乖巧又善良,娶到她是我的福氣,我會好好待她,不辜負大家的期望。」說著說著,手掌一探,勾住身側妻子的腰,就往自己身側貼。

    陳可航側眸看了那再度摟住她的丈夫一眼,那在她腰側的五指有些熱度,也不知道是自己敏感,還是他的體溫真的比較高的關係,她彷彿還能感覺到他指頭的修長。

    這樣的親密讓她感到不自在,尤其還是在自己的爸爸和公公面前。於是,她伸出手心,貼上他放在她腰上的手掌,她五指一收,試著將他的指頭從她腰上勾起。

    而他看出了她的意圖,手掌使了力,將她更往自己身上攬抱。

    「別忘了,我們已經是夫妻,你是我的妻子,我擁抱你是很正常的事,你躲什麼?」黎礎淵忽然側過面龐,菱形唇貼在她耳畔,低低說著,那姿態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你該不會是忘記自己答應過我,在我家人面前,會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角色?」

    想起婚前兩人的那次見面,她確實答應過他在外人面前,會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角色。她淡淡垂眸,不掙扎了。

    「可航,怎麼了?」看出了兩人間的古怪,黎出柏開口問了。

    「咦?呃--」陳可航抬眸看了眼黎春柏,再看看身側的丈夫。

    「沒事,在跟我鬧瞥扭呢。」黎礎淵代她回答,說話同時,他擱在她腰側的大掌上下撫了撫她的腰身,看似親暱。「有台手術,比預期的難纏了點,拖了些時間才回去接她。」

    「可航,你也別這樣,礎淵忙,你就要多體諒。」陳鴻新責備起女兒。

    「我……」她略覺委屈,卻又什麼都不能說,這婚姻是她自己想要的。

    「爸,沒事,她是怕晚回來,擔誤了大家的時間。」黎礎淵再度開口,隨即偏過面龐,深情地看著她,他長指勾住她髮絲,塞到她耳後。「還跟我生氣嗎?」

    陳可航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那柔沉的語調,隨緒的眼神,溫柔的舉止,在迷惑了她,明知他不過是在演戲,她心底仍希冀有那麼一天,他會真心愛上她。

    「欸欸,我看他們小倆口應該有話要說,咱們兩隻老的,就別在這裡當電燈泡了。」陳鴻新拍了拍好友的肩。「走,我們進去泡茶,這裡就讓給他們。」

    「喔,對,你不是說有什麼人送你冠軍茶?我今天一定要試試看。」黎春柏附和了聲,目光轉移到自己兒子臉上。「礎淵,你那個頭髮會不會太長了點?反正你今天都來了,不如就讓可航幫你修剪一下。」

    「也對。礎淵吶,就讓可航幫你修一下,都是自己人,你也不用再花錢去給別人剪。」陳鴻新愉悅地看著好友。「走,我們進去泡茶,這裡就讓給他們。」

    一直到那兩道身影消失在視線裡,陳可航依舊沒有改變姿勢,仍是立在原地不動。

    黎礎淵亦是不動,直到前頭兩道身影轉進裡邊了,他才慢吞吞鬆開擱在她腰側的手掌。「不是要幫我修頭髮?怎麼還站著發呆?」他側過面龐看她。「不過,我有個疑問|你,真的會剪?」

    陳可航飛快地瞅了他一眼,然後走到擱滿美發工具的小推車前,將小推車拉了出來。

    她又從櫃子裡拿了乾淨的毛巾,走到椅子旁,淡聲道:「你不來坐著,我怎麼幫你剪?」

    他其實不是那麼願意讓她修剪他的頭髮,一是因為他有固定的設計師,二是因為他真的很難相信她會這項技術。只是礙於兩個長輩都這樣說了,不讓她修,就違背了爸的意思,那對他爭取院長一位沒幫助。眼前,只要是能助他早日坐上院長一位的事情,他都願意去做。

    他看了垂著眼簾的她一眼,緩緩移動步伐。

    他坐上了椅子,從鏡中看見她將毛巾披掛在他頸肩。她的指頭很纖長,動作細膩地將他的領口藏在毛巾下,他看看她熟練的動作,似乎還滿有兩下子的。

    她幫他套上圍巾,拿了把梳子和剪刀,將他頭髮梳過之後,舉起剪刀--

    「不用先按摩嗎?」他突然開口。

    陳可航楞了兩秒,才懂了他意思。「通常洗頭髮時才一起做。」

    「但是我脖頸還有肩膀都很酸。」他語聲平淡,卻有著不容質疑的態度。

    他是故意的!他在懲罰她,懲罰她方才對他親密舉動的掙扎。

    明知道他要表現出夫妻情感深厚的一面,她竟想要推開他的手,這讓他心頭很不爽快!

    她緩緩揚了長睫,對上鏡子裡的他,見他神情堅定,她在心底歎口氣,旋即放下手中的工具。

    走到椅後,她指尖抵著他後腦,略往前推,他的後頸拱出彎弧。她右手拇指和中指分別貼在他兩耳耳垂下方的穴位,施了恰當的力道,緩緩按揉著。

    片刻,兩掌從後往前輕抬他面孔,指腹移到了他的太陽穴,她一面揉著,一面低問:「這樣還可以嗎?」

    「嗯。」閉眼享受的黎礎淵淡應了聲。很棒,她施的力道恰當,不過輕也不過重,拿捏得相當好,她當真是練過的。

    見他合著眼,她放膽將目光停留在面前大片鏡子裡的他。

    從郝曼麗出現在他診間那日之後,她與他之間似又回到原點,陌生而疏離。

    應該是說,她知道那晚他突然回家過夜,是因為和郝曼麗吵架後,她感覺很受傷。即使早明白他的心繫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但他因為和那個女人吵架才想到她的這個事實,還是讓她很難釋懷,她覺得自己是備胎。

    可讓她覺得有些悲哀的是,她竟然覺得做備胎總比什麼都沒有還來得好。他這張面龐到底有什麼魅力,為什麼會讓她這麼眷戀?

    看他額際已被她揉出薄紅,她鬆了雙手,然後走到推車前,重新拿起剪刀和梳子。

    她的指溫倏然離開他面龐,他一睜眼,就見她手中拿了工具。

    「這樣就要剪了?不是都要先洗嗎?」見到那把剪刀,他趕在她動作前,先出聲詢問。

    陳可航楞了一下,視線緩緩上移,迎上鏡裡的他的目光。「頭髮是有彈性的,干發剪,比較不會有剪太短的情況發生。但如果你想先洗再剪,我沒意見。」她說著,就把剪刀擱下。

    「生氣了?只是問問而已。你認為干發剪比較好,那就這樣。」他看著她,直勾勾的眼神帶了探究,瞧得她只能拿起剪刀,轉移注意力。

    夾起一片黑髮,剪刀輕劃幾下,髮絲片片而落。

    她的動作很靈巧,不像生手,倒像是已有多年美發經驗的造型師。

    他看著鏡子,一開始只是深怕她剪壞了他的發,但看著看著,目光竟被她靈巧的十指給吸引住。

    順看她的手,他視線緩緩挪移至她纖瘦的兩臂,然後是她窄小的肩,細白的頸項,最後將目光停留在她認真的臉孔上。

    她眼眸半垂,神情專注,渾然不覺他的凝視。直到她抬頭想從鏡子中確定他兩鬢的發長是否一致時,才對上了他別有意味的注目。

    她心臟跳了下,那長久以來被自己壓抑住的情思,像被那眼神撩動似的,心口漸湧波濤。她迅速看了眼他兩耳前的發長,然後垂看眼簾走到他身前。

    為什麼……要這樣看她?她哪裡不對嗎?

    想起接下來要修他的瀏海,她心臟一陣突跳。閉了閉眼,緩下吐息後,她彎了身,眼神盡可能迴避他,專注在他的瀏海上頭。

    她將他的瀏海梳直,再抓起他一片已長過眼晴的黑髮,夾在兩指間,剪刀利落一動,髮絲飄落的同時,她從他稍短的瀏海間,看見了他深邃的眼睛。

    他,仍是看著她。

    她微怔,心口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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