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光著腳,踩在冰冷的土地上緩緩前行,天地皆混沌,周圍是一片霧濛濛的白,看不見任何清晰的東西。
伸出手去,指尖穿透濃稠的白霧,面前赫然出現一條延伸向遠方的路,望不到邊際,彷彿沒有盡頭,不知通往何處。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一直走,腳步越來越沉重,身體越來越疲憊,雙腿酸痛到近乎麻木。我不敢休息,害怕一停下來,就會被永遠囚禁在那片鋪天蓋地的白霧裡。
漸漸,濃霧散去,暗黑色的大河乍現眼簾,橫貫左右,截斷去路。
一個聲音如潺湲的水流般飄入耳膜。
「此雲到彼岸,解義離生滅……」
「著境生滅起,如水有波浪,即名為此岸;離境無生滅,如水常流通,即名為彼岸。有生有死的境界,謂之此岸;超脫生死的境界,謂之彼岸。」
我原地打轉,尋覓著那個聲音的來源。
河面蒸騰,升起黑色的煙,混淆了白色的霧,融合成漫天漫地的暗灰色。
「彼岸無生無死,無苦無悲,無慾無求,是個忘記一切悲苦的極樂世界。」
噗——
一支暗黑色根莖從腳下的泥土裡掙出來,抽枝生長,綻出一朵沒有葉子的紅花。狹長纖細的須狀花瓣簌簌伸展,幽幽散開,放肆張揚著與眾不同的嫵媚妖嬈。
「傳說,有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於弱水彼岸,無莖無葉,絢燦緋紅,那就是彼岸花。」
兩朵,三朵,四朵……越來越多的紅花在我身邊破土而出,向四周擴散,大片大片的綻放、蔓延,絢爛鮮紅,妖異似血,濃艷若火。
「彼岸花開,一團火紅,花開無葉,葉生無花,相念相惜卻不得相見,獨自彼岸路。」
忽然間,花海變火海,烈烈燃燒的火焰把我困在中間,彷彿要將我吞沒。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那個聲音逐漸飄遠,不斷重複著。
「永不相見……永不相見……」
「火,是火……不,不要……誰來救救我……」
「醒醒,快醒醒,別怕,根本沒有火,你在做夢,醒過來就沒事了!」
有人抓著我的肩膀拚命搖晃,將我拉出那片可怕的火海。
意識還沒有從剛才的夢中完全脫離,火的熱度猶存,感覺渾身上下如烈焰灼燒般滾燙。
「好燙……好難受……火,在燒我……」
「沒有火,你只是發燒了。」
那人把我抱在懷裡,用濕帕子貼上我的額頭,像哄小孩子那樣輕輕拍著我的背,嘴裡不停念叨著:「別怕,是夢,睜開眼睛就沒事了,別怕……」
是夢嗎?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個夢嗎?睜開眼睛,死去的人就會活過來嗎?還會繼續和我吵架鬥嘴,划拳喝酒嗎?會嗎?
動了動乾澀的嘴唇,硬生生從喉嚨裡擠出喑沉嘶啞的聲調。
「慵,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夢,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我只是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噩夢,慵,你說我就睜眼……」
溫熱的唇貼在我鬢間,要是以前,我早跳起來呼喊了;可現在,我不想動,也懶得動。
他語帶顫音道:「我會保護你,不再讓你受到絲毫傷害。」
我撲哧一笑,淚水迅速在眼角凝結成珠,順著臉頰簌簌滑落。
「為什麼你們都喜歡說這句話?我已經聽夠了,能不能換點兒新鮮的?」
「跟我走!」
「慵,我累了……」我把頭扭進他懷裡,做只自欺欺人的鴕鳥,以為什麼都不看,就會天下太平。
「累了就睡吧。」他用手按住我額上的帕子。
我躲在他懷裡,悶悶的說道:「慵,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我一直以為只要笑著面對一切,就可以活得很快樂。可是,我好像錯了……」
「你沒有錯,錯的人不是你。」
「慵,我真的累了,我想回家。」
「好,我帶你回家。」他有求必應的說道。
我想笑,笑他搞不清楚狀況就瞎許諾,可笑聲卻在胸腔起伏的瞬間全都化成了眼淚。
「慵,如果我告訴你,現在跟你說話的是一縷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遊魂,你會害怕嗎?」
他身子微微一抖,吼道:「傻瓜,不要胡思亂想,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睡吧,聽話!」
「慵,希望一覺醒來,我這縷遊魂就飄回家了,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沒有愛,沒有恨,沒有癡怨,沒有離別,沒有背叛,沒有遺憾,沒有你,沒有我,沒有任何人,這一切都只是我自編自演的夢,多好!」
「不好!就算你真的是一縷遊魂,我也會抓住你的腳,不讓你隨便飄走。」
我笑他,「傻瓜,遊魂是沒有腳的。」
他任性道:「那就找個盒子把你裝起來!」
「慵,你愛我嗎?」
腰間的手明顯哆嗦兩下,然後收緊。
我輕輕吁了一口氣,幽幽說道:「慵,別愛我……」
三兒小語:晚上還有一更,第二卷快完了,大家不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