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御蒼穹上身赤裸，盤膝坐在床上，那名男子擺出同樣姿勢坐在他身後，掌心對著他的背部，像是在運功療傷。不過我怎麼看，怎麼是一副弱受強攻耽美圖。
旁邊女子動作麻利的從懷中掏出個黑色瓷瓶，倒了三粒丹藥，用水化開，等男子發功完畢，拿被子裹住御蒼穹，輕柔的給他餵進去。
二人忙乎了好一會，御蒼穹的臉上終於有了血色，羽睫翕動，睜開雙眼。
「主人，您醒了？」女子喚道。
「嗯……」
御蒼穹含糊應了一聲，鳳目微斜，落在我身上，我打個了激靈，下意識後退幾步。
「怕什麼？我不是鬼，不會吃了你的！」
他聲音有些虛弱，冷汗順著額角流過尖尖的下巴滴在枕褥上。
「誰說我怕了？」我挺了挺胸脯，剛想邁步，就被男子利劍般的眼光震懾，緩緩收回伸出去的腳。
「子青，讓她過來。」御蒼穹對那男子說道。
名叫子青的男子從後面推了我一把，我踉蹌跌在床前，看那架勢，他應該更想把我踹過來。
「你們兩個出去吧！」御蒼穹掃了一眼面前男女，命令道。
男人雖欲言又止，女人雖萬般不願，還是都乖乖的退了出去。
「舞兒……」
舞兒？莫非這房間裡還有第三個人？我四下找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叫我！被席水默喚了四年的歆兒，我都忘了現在這個身體叫萬俟舞。
御蒼穹眼中含笑，胸膛上下起伏，接著就開始咳嗽。我撫上他的胸膛想幫他順順氣，卻被他抓住了手。
「沒想到舞兒還挺在乎我的，怎麼樣？跳海好玩嗎？」
他這個人真奇怪，前一刻還凶神惡煞，作威作福的，後一刻就變成了笑笑都會咳嗽的病秧子。再說，不是你讓我跳的嗎？怎麼弄得像是我拉著你跳海一樣？
「好玩！」我氣結於胸，悶悶道。
面前的御蒼穹，衣衫不整，黑髮凌亂，水藻般飛散纏繞在白鍛枕頭上，眼中因剛才劇烈的咳嗽覆上一層水霧，透出萬種風情，握著我的手傳來陣陣涼意。少了往日那份妖媚邪氣，卻多了份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如同水中花，鏡中月，美得有點虛幻，讓人覺得隨時都會消失殆盡。
「你……還好吧？」我小心翼翼的問。
御蒼穹薄唇上揚勾起魅惑的笑，那笑靨猶如午夜曇花驀然綻放，短暫的美麗，一瞬即永恆，讓人眩了眼目，迷了心神，甘願沉淪其中。
我腦中閃過一句形容曇花的詩，脫口而出，「夜來孤月明，吐蕊白如霜，香氣生寒水，素影含虛光。」
他聽完，身體微微一抖，眼神驟沉，上下打量我。
「舞兒還會作詩？」
我汗顏，心說還做肝兒呢，這句都忘了是從拿偷來的。
御蒼穹執起我的手，貼在臉上摩挲著，道：「我有點累，想睡一下，舞兒能不能給我念幾首詩入眠？」
我張大嘴巴，揉了揉眼睛，我的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爺呀！我沒看錯吧，這個男人居然在撒嬌？
「不會了！」我有些不習慣的抽出手。
「那就講個故事。」他不依不饒的說道。
啥？還講故事？當我是嬰兒保姆呢？
不過說到講故事，那還真不是吹，想當初我在幼兒園舉辦的寶寶講故事大賽中，奮勇擊敗其他幾個對手，光榮的給我媽贏了一套價值人民幣十多塊錢的茶具。
看他這樣，我於心不忍，乾脆豁出臉皮，搖頭晃腦大聲講道：「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
「有沒有好聽一點的？」御蒼穹打斷我，用手堵住耳朵，眉頭緊鎖，臉上盡顯疲態。
我被他幼稚的舉動惹笑，卻也因他的疲態倍感蹊蹺，雖說海水冰涼刺骨，但總不至於讓個會武功的男人一下子病倒吧？
「你到底得的什麼病？很嚴重嗎？」我忍不住問道。
「舊疾復發。」他一語帶過，不願深述，見我出於擔心，又道：「放心，我不會讓自己這麼早死的，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
不知為什麼，他的話讓我心中油然升起一絲憐意。
我倚在床邊，托起他的頭，尋思著講個什麼故事好。突然想起以前拿來騙取席水默芳心，聽得他淚眼婆娑的故事，便緩緩開口道：
「從前有個富家小姐名叫祝英台，女扮男裝去求學，邂逅了木訥老實的書生梁山伯，一見如故，義結金蘭……祝英台很喜歡梁山伯，千方百計的暗示他，可梁山伯那個笨蛋就是不明白，只念兄弟之情不解其故。英台無奈，謊稱家中九妹，品貌與自己酷似，願替山伯作媒……待山伯去祝家求婚時，祝父已將英台許配給太守之子馬文才……二人樓台相會，立下誓言，生不能同裘，死也要同穴……梁山伯死後，祝英台出嫁時繞道去梁山伯墓前祭拜，在祝英台的悲慟感動下，風雨大作，電閃雷鳴，墳墓轟然裂開，祝英台毫不猶豫的躍入墳塚，墳墓合攏，風停雨霽，彩虹高懸，梁祝二人化為蝴蝶，翩躚飛舞，永遠永遠陪伴在一起……」
梁祝的故事講完，低頭看看懷中的御蒼穹已經沉沉睡去。
我思緒飄遠，想起了很多事情——身世曲折的萬俟舞，淒慘枉死的弄琴，安危難測的席水默，一心要抓我回去的危斯，還有眼前神秘莫測卻頑疾纏身的御蒼穹，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歎了口氣，輕輕吟唱一首曾經很喜歡的歌：
人為什麼，憑感動生死相許，擁抱前離別後，是否魂夢就此相系。
人為什麼，有勇氣一見鍾情，人海裡這一步，走向另一段長旅。
給你承諾一句，如果生命在這秒化作灰燼。
可還我原來天地，在相愛的那一季。
夢裡蝴蝶，翩然舞起。
我也願意，憑感動生死相許，擁抱前離別後，與你魂夢就此相系。
我也可以，憑勇氣一見鍾情，人海裡這一步，走向另一段長旅。
給我承諾一句，就算生命在這一秒化為灰燼。
可還我原來天地，在相愛的那一季。
夢裡蝴蝶翩然舞起。
繼續，我要我們的愛在明天繼續，就算流淚也在所不惜。
有多少四季，能浪費在思念和憂鬱後，來自恨綿綿無盡期。
給我承諾一句，就算生命在這一秒化灰燼。
可還我原來天地，我們相愛的那一季。
夢裡不知蝴蝶翩然舞起……
——劉若英《蝴蝶》
這個萬俟舞的聲音軟軟的很好聽，唱起歌來，格外婉轉悠揚。我一遍一遍的唱著，直到自己也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