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緣六度(紅塵):孽欲驚夢  第1卷 第四十六章 愛恨雙刃
    地板上的煙灰如骯髒的雪片一樣積了很厚,倪紅蓮手中的煙蒂再次燃到了終點。

    窗簾關閉著,不見天日,獨自躺在狹窄得令人窒息的住宅裡,三天三夜沒吃沒睡了。

    眼光空洞,

    身體空洞,

    靈魂空洞……

    彷彿忽然間喪失了所有的記憶,腦海裡一片空白,很想反醒反醒這二十四來她都幹了些什麼?可惜——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江浩大概很久沒有回來過。床鋪沒有動過,冰箱裡空空的,桌子上積了厚厚的土,大概是三日前的那場風雨留下的。

    除了父親留給她的這所迎著街面的破房子她一無所有。出租車被江浩開走了,找不到人,能報警嗎?

    可無論如何,她都得繼續活下去!大風大浪經多了,再慘還能比八年前更慘嗎?

    疲憊地坐起身,撥通了江浩的電話,陽光劈開窗簾的縫隙照亮了半面臉頰,微閉著雙眼靠在床頭上,默默等待著對方的應答。

    不可思議!

    這次,電話奇跡般地接通了。她一度以為自己會發火,沒想到卻是這麼的平靜。無笑,無淚,亦無情:「你打算躲一輩子嗎?」

    江浩聽到倪紅蓮的聲音,啪的一聲放倒了手中的「十三章」,故作關切地問:「在哪兒呢?我這會兒方便過去看看你嗎?」

    「家。」

    「出院了?」

    「啊。」

    「孩兒他爹走了?」

    「走了。」心裡暗暗猜想:她住院的那幾天,江浩去過醫院嗎?他怎麼知道金勝來過啊?懶得澄清,這不正是她想要的離婚理由嗎?

    該死!

    江浩嘩啦一聲推了牌,一股怨氣窩在胸口,嘴裡忿忿地嘟嚷了一句:「算帳!不耍了!」天底下竟然還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偷換了種,居然還敢承認!一屁股坐在牆角的破沙發上,壓低聲音說:「怎麼著?你跟他提『花冠』的事兒了嗎?」

    「江浩,你當初說,我幫你還上饑荒你就答應離婚。這會兒又反悔了?」倪紅蓮再次將手上的香煙點著了火。花冠?送你個花圈!

    「那十萬是老婆賣B的錢,他『借地撒種』的錢又怎麼算?」江浩心中的仇恨象莽原上茂盛的野草一般瘋狂的蔓延。

    她萬萬沒想到對方有這樣一招,有些後悔之前那樣說。孩子是他的,關別人什麼事呢?反正她現在是一分錢也沒有了。爛命一條,逼她也沒有用,這王八旦的算盤打錯了。

    離不了,大不了不離了!

    低三下四地求他做什麼?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嘴裡吐著煙霧說到:「等您兒哪天撞見了那傢伙,自己跟他要吧!江浩,我等下就閃人了。離開D城,再也不回來了。」意識裡隱約有點印象,《婚姻法》彷彿規定,多少年不在一起,就自動解除婚姻關係。天下這麼大,去哪兒打工都一樣,反正她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江浩這下可急了,連忙追問到:「蓮,你要去哪兒呢?你一個女的在外面不安全,當心被人給騙了!」

    「哼,能騙的都被你們這些臭男人給騙光了……」她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嗤笑,心中暗想:江浩騙走了她所有的錢,而金勝騙了她全部的感情!

    沒等對方再說什麼,便掛斷了電話。家徒四壁,沒什麼好收拾的。隨便拿了幾件衣裳就出了門,坐在出租車上撥通了文惠的電話:「你在哪兒呢?我離家出走了!」

    「家。你過來吧。林森『送貨』去了。」倪紅蓮知道,文惠口中的「貨」指的是毒品。D城人稱之為「料子」或者「料面兒」,淡黃色的粉末,沒有**純,在錫紙上點著了抽的。所謂魚走魚路,蝦走蝦路,人到了將死的狀態反而什麼都不怕了。林森運毒只是為了湊齊自己的醫藥費。而絕症病人身上帶有少量毒品,警察叔叔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不到半小時,兩個小姐妹見了面。文惠連忙將她讓進屋裡,關切地問:咋了?咋一下瘦成這樣了?」抬頭看了看對方臉上隱約可見的淤傷,猜測到:「被江浩那王八旦打的?」

    「呵,除了他還能有誰啊?我懷孕了,他愣說是外面的野種,捶了我一頓,孩子沒了。我打算離婚,他還想訛我一筆。當初用那十萬給他還了饑荒,我已經夠傻B了!沒辦法,躲出來了。」

    「我一直覺得你家江浩不是那種人。這會兒咋變成這樣了?當初我一直還挺羨慕你,一回家人家就把飯做好了,晚上有人把洗腳水打到床邊上。說江浩打老婆,誰信啊?你平常恨不能把人家吃了。

    「叫喚的狗不咬人,瘋狗通常趴在地上不吭聲。」倪紅蓮忽然想起金勝的話,用在江浩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打算去哪兒?」

    「離開D城。當初要不是我爹死了,我可能不會回來這個鬼地方。要是那樣,也不會嫁給那個姓江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嫁誰都一個味兒,我這輩子算是把男人看透了!

    「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好男人?」

    「不信!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養條狗都好過養個男人。狗看見你傷心了還會湊上來搖搖尾巴,你能指望男人安慰你嗎?」那個姓金的傷害了她,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好男人?見鬼去吧!居然又想起那個姓金的……

    為了合作開發D城部隊老營院的事情,金勝一天三次出入萬壽路的部隊大院,每逢飯點兒都得在酒桌上和部隊營房處的領導周旋。

    部隊出身的人彷彿個個都是「酒神」,「三中全會」混著喝,沒等他放倒人家就先被人家放倒了。自從開始了公關工作,他的胃終日被「五糧液」和「茅台」浸泡著,他是上頓陪,下頓陪,終於陪出了胃下垂,酒還沒醒就被抬到了醫院,閉著眼睛問護士:「輸的啥玩意兒?這麼疼!」

    帶著大口罩的「白衣天使」不屑地瞥了對面的酒鬼一眼,隨口應了一聲:「雷尼西丁!」

    「拔了!換瓶五糧液!」他酒醉心明白,藉著酒勁兒放肆地自我嘲弄。陪酒只是個借口,因為倪紅蓮,他心裡始終不痛快。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胃疼,吐血,純屬自找!

    信什麼都別信女人的鬼話,他平生最在乎的女人欺騙了他。口口聲聲地說愛他,原來是為了錢啊……

    人情淡薄,感情值幾個錢?天底下只有阮靜雲一個女人不是衝著錢,他不娶她還能娶誰呢?

    跟預想中的差距並不大,倪紅蓮本就不該屬於他。等開發合同簽下來,抽空把婚定了吧。三十四了,該成個家了!

    司機小剛手裡端著解酒茶,急急火火地衝進了輸液室:「金總,醒了?喝兩口水吧?」

    「你就是給我灌雲南白藥,也彌補不了我心靈上的傷口!得了,甭轉悠了,坐下來歇會兒吧。」他面色深紅,強挺著睜開眼,上下眼皮卻還在打架。

    「金總,喝那麼多幹嘛?多遭罪啊!」

    「領導讓喝能不喝嗎?咱該送的錢都送上去了。不能因為這點小事鬧得不愉快。我可聽說,那邊除了老營院,在水泉灣還有塊農場耍開發。一次混個臉兒熟,往後就好辦事兒了。」

    「您也學學人家,招聘兩個專職陪酒的嘛!我上回算是見識了,D城開出租的那後生真他媽能唱。九瓶『小蘭花』我看他一個人就干了仨。完事居然還能開車?神人!」小剛由衷感歎,心裡那叫一個佩服。那小子對酒精不吸收嗎?喝酒跟喝水似的。

    江浩?怎麼琢磨的!他躲還躲不急呢,難道把他弄到身邊來嗎?呵呵一笑,只當什麼都沒聽到,喝了口杯子裡的茶,奇怪地問到:「什麼茶?味兒怪怪的。」

    「紫雲英,『溫暖牌』的。」小剛微微一笑,頑皮的回答。

    「呵,人還沒下班,溫暖就送到了。難喝是難喝了點,感覺不錯。」金勝忽然覺得心裡平衡了許多,一杯清茶彷彿一片強效止痛藥,讓他暫時將心坎上的傷痛忘卻了。

    說曹操曹操到。幾分鐘後,阮靜雲從輸液室的門外探進了腦袋。看見了金勝,一臉擔憂地走了進來:「勝哥,晚上還有飯局,是不是還要繼續喝?這年頭不喝酒就辦不成事嗎?」

    「光喝酒怎麼行呢?我是陪吃喝,陪洗澡,陪唱歌——三陪!幸好不是女的,不然想必還得陪著進被窩!」抬頭看了看冒著氣泡的輸液瓶,無奈的自嘲著。

    「別貧了!你就看不出人家心疼你嗎?晚上的飯局我都有心替你去了。」阮靜雲坐在他身邊,握住一隻火熱的大手,清澈的大眼睛裡漾起一片溫柔。

    「別呀!咱生意不做也不能把老婆搭上啊!」他就此給了她承諾,心裡一時間怪怪的。他就要定婚了,未婚妻年輕漂亮,按理說他該心花怒放才是,可他飛揚著喜慶祥雲的心底卻暗藏著一絲苦澀。

    為什麼?

    心裡依舊是那張面孔。即使她市儈,即使她輕浮,即使她薄情,即使她深深傷害了自己……

    無意識地抬起手覆在滾燙的胸口上。那個名字已經永遠刻進了他的身體:

    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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