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螢火蟲 第2卷 第9章 琉璃塔頂的告別禮 第2節
    暑假期間,我一直在藥鋪裡工作,顧叔叔按月給我錢,和普通的店員一樣的工資。祈言也找了份工作,說是在一個娛樂場所表演魔術。魔術是他在業餘課上選修的課業,由於文班的學生資質過人,通常我們現在所學的知識他們很早就會了,因此有很多時間空閒著,於是學校就開了很多門業餘課,供他們隨意選擇。祈言選擇的兩門業餘課是魔術和雕刻,他是有才華和才智的,只是以前都沒有顯露出來罷了。

    祈言在我心裡更像一個親人,他是家裡的一分子,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如他所說,在這之前是我在照顧他,而在這之後,一直都是他在照顧我們。

    晚上,我總是一個人走很長的夜路回家。我不是不坐車省錢,而是故意走夜路,晚上的街道很安靜,讓我感覺很舒心,我可以邊走邊思考很多事情。

    我常常想起樹水鎮,不知道鎮長怎麼樣了,也不知那家開在青糖街的醫館還在不在,更不知道樹水鎮是不是還電壓不穩,螢火蟲是否還會在每個夏天像天上的小星星一樣跑出來飛在鎮子的每一個地方,飛在那棵許願一直很靈的榕樹下。

    我十二歲最單純的時光啊,那時候我剛喜歡上一個人,才知道什麼叫跟隨和從容,可是現在,樹水鎮上的一切都還好嗎?樹水鎮有沒有變化呢?我再也沒有去過樹水鎮。

    其實,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曾經偷偷地去過祈諾的生日會,就是那個祈諾中考考了全市第一名,蘇家為他辦的盛大的生日會。記者張寧為我弄到了一張邀請卡,我偷偷地鑽進豪華的會場,躲在角落裡看穿著華麗的祈諾和蘇靈珊在耀眼的燈光下應酬,他們倆互望的目光灼傷了我的眼。我偷偷地喝了一杯藍色的雞尾酒,偷偷地在角落裡抹眼淚,並偷偷地對著遠處的祈諾說:「生日快樂。」

    那天我哭得很厲害,邊哭邊沿著街走回家,我回家給祈言過生日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所有人都坐在那兒等我,菜都涼了。所有人都責備我,只有祈言沒有,他把菜又熱了一遍,然後切蛋糕給我吃。

    我哭得很厲害,邊哭邊吃蛋糕,祈言只是在旁邊給我擦鼻涕眼淚。我不知道我可以對誰說我對祈諾的想念和心痛,他就在我眼前,卻不會再屬於我,他就在我眼前,我卻只能轉身走開。

    我流鼻涕的樣子肯定很難看,展凱揚飛一般地逃回了家,爸爸默默地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我只能不停地向祈言道歉。

    祈言只是搖著頭說:「哭吧,哭出來會好一點。」

    我是一個掃興的人,我讓祈言那個生日過得一點也不好。

    所以這次祈言的生日,我要買一份很好的禮物送給他,我要陪著他,讓他開心。

    八月中旬,我領了工資——八百塊錢,它們很重,在我的小包包裡放著。我可以用這些錢買好多東西,可以換張新桌子,可以吃好吃的,總之想幹什麼都可以。

    那天我提早下班,大概晚上八點鐘的樣子,我在一家模型店門口看到了那個祈言很喜歡的模型。那天祈言無意間翻到雜誌上介紹模型的文章,盯著雜誌上的模型看了好長時間。我看得出,祈言很喜歡那個模型。我準備買下那個模型,但是又轉念一想,或許還有更適合祈言的禮物,所以就又離開了。

    當我走到半路的時候,突然有幾個飛車黨衝過來,一下就搶走了我的小包包。飛車黨有好多人,好多車,我追他們的時候看到一輛車後有一個熟悉的背影,她戴著頭盔轉過頭,露出尖尖的下巴和薄薄的唇,她揚嘴微笑的樣子很恐怖。

    是寧詩詩。除了她,沒有人再有那樣的笑容,她搶走了我一個月的心血。

    我氣急了,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草莽街四十六號的那家賭場,沖裡面喊:「佐樹,你給我死出來!」

    我根本不管那個地方有多亂多嘈雜多危險,狗急了還跳牆呢,更何況我是個被人搶了錢的窮人。我沒辦法,只能找佐樹,我不知道寧詩詩的家在哪裡,只能先找佐樹。找佐樹的方法除了來草莽街就沒有其他的了,我顧不得這裡是什麼龍潭虎穴,我只有一個念頭:我的八百塊,誰也不能搶走我的八百塊!我覺得我那時候的樣子一定像個八百年沒見過錢的人。我終於明白人窮了之後對錢有多大的慾望了,簡直可以為錢生為錢死。

    佐樹在別人準備揍我的時候出現了,他上來就拉開要揍我的人,把我帶到外面。佐樹手下的兄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他又穿了紫色的衣服,流里流氣的,小少爺的壞模樣一覽無餘。

    他嬉皮笑臉地對我說:「羅小末,你是不是知道我畢業了,所以捨不得我啊?」

    我呸,我壓根就忘記他已經畢業這回事了。我要感謝藝安中學讓他順利畢業,感謝上帝的寬容。

    我不想和他鬥嘴,只是問:「你能找到寧詩詩嗎?」

    「你找她幹嗎?」

    「還錢!還我的血汗錢!」我咆哮道。

    「她什麼時候和你借錢了?」佐樹很奇怪地問。

    「她不是借的,是搶的!是搶的,就在剛才!」我加重語氣,要讓他意識到那八百錢塊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

    佐樹皺了皺眉說:「你怎麼知道是她?」

    「哼,她那個身材,那個笑容,她每次害完我之後都是那個樣子,我記得一清二楚。以前的事我可以不和她計較,但這八百塊錢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她如果不還給我,我就……我就……」

    「你就怎麼樣?」佐樹又壞壞地笑了。

    「我……我就……報警。」我終於想到我們可愛的警察叔叔了。

    「你傻啊……你有證據嗎?人證。物證都沒有,就憑你的片面之詞誰會相信你啊?警察只會按法律辦事。」

    我鬱悶了,眉頭皺起來,眼淚都要飆出來了:「那怎麼辦?」

    「我好久沒見她,只聽說她跟一個最近興起的小老大好上了,要不我幫你找她拿?」

    「你說的,不許騙我。」我這才稍微放了心。

    他幫我擦眼角的眼淚,冰涼的手指在我臉上戳著,他說:「羅小末,你真是個小傻瓜,我怎麼會騙你!」

    他手上的手鏈就在我的眼前晃動,上面還有我媽媽送我的那條,它們那麼結實地繞在一起,這條手鏈被他天天戴著。我看了看佐樹,他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呢?最初認識他的時候他要砍我的手,還殘忍地害死了夏朵雪的貓,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又對我這麼好呢?

    展凱揚在佐樹對我表白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的時候說:「佐樹一定是暫時性審美偏差,要不然誰會放著寧詩詩那麼妖嬈水靈的女生不要,要你這麼個瘦得沒胸沒屁股的小豆芽啊!」

    為了這個,我狠狠地扁了展凱揚一頓。祈言罵我是引狼入室,也因此一個禮拜沒理我。

    我是不想理佐樹的,可是我那八百塊錢,我不找他,我找誰問去?他們只看到我和佐樹來往,可是卻沒能理解我作為一個落魄富家女被人搶錢後的急迫。他們是不能理解那天我丟了八百塊錢之後的焦慮和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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