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和老闆聊完已經快傍晚了,他請我吃了他們店的點心,我選了荔灣艇仔粥和蜜汁叉燒包,廣式點心有個特點,粥都特小一碗,不像我們這吃一碗都飽了,他們的份量吃五碗還覺得沒過癮,點心一籠大概只有四五個,個頭也特小,瞧著很精緻卻不禁吃,一口都能塞好幾個,也許是因為我太餓而點心太好吃的緣故,我把碗都舔的一乾二淨。老闆看著我這難看的吃相只是笑笑,我也傻笑著回應。
我發誓一定要帶我媽來嘗一嘗……這是我這輩子活到現在吃過最好吃的點心。
直到臨走前,我都沒有再提刊登的事。我不想利用幫他解了圍的事而讓他答應刊登,這扭曲了我做那件事本身的意義,我只本能地想救那個婦女而已,這不該成為商業交換條件。
「你這就走了?沒別的事要和說了嗎?」他話裡有話地問我。
「恩……謝謝您的點心,真的很好吃,等我發了工資再來光顧。」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有點心虛,這個單子成不了,我哪來的工資。
一路上我都堅信自己做的是對的,直到進了電梯,我自私的心又起了小鬥爭,眼看著沒工資還要還左安房租錢,這好人做的有點落魄,不知道雷峰做完好事後有沒有後悔過,如果他告別大鍋飯時代進入現在的商品競爭經濟社會……
一出電梯就看到施偉那張臭臉,他從另一頭電梯出來,好像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似的,一臉地失望對著我。害我心虛地不敢正視他。
「進展怎麼樣?」他皺著眉頭問我。
「我想我下個月不用來了……對了,你也外面剛回來?」我無奈的說。
他忽然撲哧一聲地大笑起來,還噴我一臉的口水,「我剛去和那個老闆簽了合同了,價格還不低哦!對了,那老闆誇你聰明又能幹哦……」
我心裡怦然一跳,忍不住大叫起來,「真的嗎?他答應刊登了?」可隨後又有點落寞,「可這個單子最終還是你去簽的。」
「算你的單吧……」他說完便故作瀟灑地往前走,還一邊吹起了口哨。
我頓時感覺今夜的月色特別美……獨自趴著窗台傾聽知了的歌聲,我暗暗地對自己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堅持住!」
「還不回家?」施偉說。
「準備回了。」我說著拿起包準備關燈。
「為什麼你總不讓我送你?」他問我。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我笑著回答。
「到什麼時候你才會接受別人的幫助?」他的眼神帶一點關懷,可更多的是憐憫。
「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淒然地說。
回到家看到左安正收拾著東西,翻箱倒櫃地忙著……
「大掃除嗎?」我問她。
直到我說話她才發現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啊……我要告訴你一個決定。」她驚喜又歉疚的看著我說。
「難不成你要搬走?」我疑惑地猜測。
「全對……你真聰明。」
為什麼事情都是會被我猜中,而且都不是好事。
「你要去投奔那個冒牌廠長?」我邊問著邊放下包坐在她的床上。
「他是一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男人,他離不開我。」這是她的解釋。
「是你離不開他吧……」我反駁左安。
她傻笑著繼續收拾東西。
「他愛你嗎?」我問她。
「當然愛……」她歪著腦袋又想了想。似乎有點遲疑,卻又回到了堅定地神情。
「你從哪裡得知他愛你?他給你買什麼了?還是給了你生活費?」
「都沒有。」
「不是你的風格啊……」我取笑她。
「我相信他是愛我的……等你愛上一個人,你會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沒有承諾,哪怕看不到將來。」
我真的不懂,不懂什麼是情不自禁,什麼是愛,比我看到廣式點心還要情不自禁嗎?比我看到錢還要愛?那是怎樣一種感覺,使得金牛那麼的心甘情願。
金牛要是鑽了牛角尖,誰都勸不住,憑自己的感覺去認為一些事,哪怕前方路段整修,他也要繞道蹦目的的,或者直接進入整修路段,就那傻勁,魔羯絕對不會犯。
「房租我得發了工資才能還你。」我說。
「不急,我要下個月才走呢……」她說。
「那幹嘛那麼急收拾東西?」我不解。
可她沒有給我答案,只是衝著我傻笑,笑的如此天真如此幸福……
女人在自認為的幸福面前,總是等不及那刻的到來,每一秒都是多餘的,恨不得時間能飛速。
可我在這個時候卻希望時間永遠不要前進,左安搬出這個家,就意味著我得一個人付房租了,本來分攤都是一種負擔,何況一個人。
試用期滿的那天,丫丫以總經理的身份給我們開了會,宣佈每個人的業績,同時決策誰去誰留。
我果然被宣佈留在公司,因為我在最後一個星期開單了。只是……這個單子的提成沒有分到我的工資裡。我這個月的薪水和開單無關。
施偉的理由是單子是他簽的,名字寫我已經是恩賜了,提成當然歸他。我並沒有反駁,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這是商業交易的同事友誼而已。我又一次相信辛運之神和擦肩而過。
工資裡扣除還給丫丫房租費外,大概已經所剩無幾,我還是愁下個月的房租。
回到家一直呆坐在沙發上,電視裡播著偶像劇《命中注定我愛你》,富裕的帥哥愛上窮的要命的又平凡又飛機場女人,只有電視劇裡才會有,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那麼我到底命中注定什麼時候才可以過上穩定的生活,至少讓我不用再愁房租和伙食,再讓我遇到一個可以照顧我的男人。我遐想著祈禱,對著電視機。
媽媽突然來了電話,「工作找到了嗎?」開場白就觸痛著我的敏感神經。
「找到了……」我回答。
「多少錢一個月?」她問。
「1000。」我說。
「啊!」媽媽很驚訝,又失望,「你房租都要600,還要吃飯,還要電話費,公交卡也要錢,怎麼能夠呢?你這個小孩真是不聽話,叫你回家麼你不肯回,在那又賺不到錢,給你讀大學簡直是浪費,這裡的工廠女工都有兩千一個月呢,人家才小學畢業。」媽媽埋怨著,苦口婆心卻聽的出失望。
「這裡的工資都這樣的,我才剛畢業,工作很難找的。我盡力了……」我想得到家人的鼓勵,此刻,很想……
「我一個朋友的兒子和你在同一個城市,人家一個月要賺五千,也是做設計啊,你怎麼那麼差呢。說起來還是名牌大學,真不知道你讀書讀在哪裡,好了好了……我看你還是回家算了。」媽媽停頓了一下,語氣稍微轉溫柔了點,「你先回家,在老家賺一千等於在大城市賺三千了,吃和住都家裡包辦了啊。再相個親,你也25歲了,該結婚了,再老下去沒人要了。」
「才25,急什麼。」
「人家22歲的都有小孩了……」
「再說吧……」
鬱悶讓我根本沒有心思靜下來聽媽媽說話,像似憋了一口氣卻無處發洩,我心想,就算回老家又能怎樣,還是要自己找工作,家裡又沒有權利也沒有特殊的關係幫我安排,一切回到原點,而且鄉下小地方還機會少,說不定更找不到工作。
我突然很想有人可以安慰我,哪怕只說一句,「你很盡力了,慢慢來……知道你已經很辛苦了」之類的話,可此時這也成了奢望。
從小到大,不管是考試或者比賽,我都拿第一,只是因為讓媽媽去菜市場的時候有點面子,人家問起的時候,她可以昂首挺胸地炫耀自己女兒又一次排名第一,婦女們都會故作不屑地說自己的孩子考的不好,這次又是前三名,虛偽的炫耀是她們在菜市場的娛樂,如果被比下去,就會憋著一肚子火回來埋怨自己的孩子為什麼考的那麼差,誰家誰家的孩子又是滿分之類的話,而我的母親,台詞永遠是說我貪玩愛看雜書小說或者玩遊戲,但是總是考第一,就算不看書不複習也會保送重點高中順利考入名牌大學,而她越炫耀,我就壓力越大,我偏激地認為這一切都是為了父母的面子而已。人活到最後賭的就是一個面子,小的時候比誰的玩具多,長大了比誰成績好,然後比誰追的人多,再後來就比誰嫁的好,等到了婦女,就再比誰的孩子爭氣,就是這麼輪迴著爭面子,最後死了還要比誰的排場大。
「發什麼呆?」左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旁邊。
「沒什麼,鬱悶而已……」我說。
「你就是這樣,有什麼事情都不說出來,也不會去求人幫忙,什麼都自己忍著,這次又是生什麼悶氣?」她果然說中了要害,我是一個不知道怎麼求援的人,再痛再苦也是自己忍著,鬱悶一陣繼續爬起來重新開始,不到走投無路絕不接受援助,但是太堅強的女人不會幸福。
「我覺得很累,但是再累也必須繼續走下去,也許……我總在想,也許苦到底谷,會突然轉運呢,電視裡不都這樣演,富翁在發財前都是擺地毯的。也許我堅持下去,會有雨過天晴的一天。可我晦氣了25年,怎麼還沒轉運呢,到今天為止,任何成績和榮譽都是靠自己爭取得來的,可努力後還是不順利……到最後連家人也不理解我。」
我委屈的近乎咆哮著地傾訴,覺得就算說上一年都說不完自己有多煩悶。
「晚上有朋友找我喝酒,一起去吧……醉了,睡了,也就好了。」
我遲疑地呆坐著。
左安又說,「你也試試為自己活一夜啊……」
這句話具有魔力,讓我靈光一閃的魔力,是啊,我好像都沒有為自己活過,讀書,找工作,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父母和生存,人活著為什麼非要違背自己的感覺,也許,我也可以跟著感覺走……哪怕只是一晚。
左安沒等我開口答應,就一把把我拉到化妝台面前,我才看清楚她的化妝台上有那麼多琳琅滿目的東西,她說這些都是一個女人的必需品,我總是笑而不答,可今晚我覺得很自卑。
「今天我要好好幫你打扮一下,相信我,你是美女。」她斬釘截鐵地指著我說。
美女,這個詞離我好遙遠。
「你的皮膚很好,因為你從來不化妝,還天生的古銅色,很性感哦……」左安羨慕地分析,她第一次羨慕我,「你算不上漂亮到不行,但是也算張的標緻了,不高挑但是比例很好,人瘦腿也細……只是……」
「只是什麼?」我問她。
「你的胸部真的很小誒……」她取笑著感歎。
「其實發育的時候我也吃了很多呢……」我很無奈又害羞地說。
我們兩哈哈大笑起來,這是第一次想打扮自己,想看看自己的另一面,我萌發出一種期待,少女的愛美之心推遲到了25歲卻仍然澎湃。
「其實你很瞭解時尚,只是苦於不打扮,有沒有特別想要的造型?」左安問我。
每期時尚雜誌都在我的書桌上,日韓任何時尚訊息,港台所有八卦消息都記錄在我的腦子內,奼女對這些娛樂訊息都是過目不忘。
「我想打扮地囂張一點……恩……爆炸頭。」我感覺自己吃了興奮劑。
「好吧……不過只能一次性的。」左安說,「你去我的衣廚裡挑,隨便選,但是要記得還我哦……」
「灰姑娘的美麗本來就是一次性的,不是嗎?一夜就好。」我說。
哪怕明天變得比現在更醜,我也要為自己美一回。
半個小時後,我走到衣櫥面前,對著大鏡子,有那麼一剎那,我認不出自己。原來我也可以這麼漂亮,我愛上了鏡子裡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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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夕,其實你算的上美貌與智慧並存哦……不錯,不錯……」左安像是在欣賞一件自己設計的藝術品,「再戴上這個……」
左安隨即幫我戴上了兩個大圈的耳環。又找出一個超大型的包包給我,「這才是學設計的女人嘛……」她忍不住感歎。
出門時,左安問我,「要不要加個外套,外面有點冷。」
「不要。」我回答。
我想霍出去似的,所謂的為自己活一晚,像似要無法無天,我有一種預感,今晚會發生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