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師之遺落的水晶 第2卷 狐族端倪(二)
    天邊的晚霞開始漸漸的退去,天空開始變暗,東邊已經轉為幽深的夜色,西邊則還殘餘著殘陽剛剛落下的明亮桔色,而中間的顏色是由夜色與桔色調和而成,色彩異常美麗,站在這山間的小屋外,彷彿離天空越發的接近,就連平素裡看似普通的景象此時都覺得格外的吸引人。

    安倍晴明和林偌雅在普俊家用過晚飯後便等待著黑暗的降臨,只有在黑暗中,所有的妖物,所有的醜惡,才敢慢慢的出現吧。

    安倍晴明站在普俊的屋外,望著虛空的一角,似乎若有所思,甚至有些許的迷惘在那清澈的眼波中流轉。而心裡竟在看到貴子體內咒語顯現的瞬間,出現了莫名的不安,如同虛弱的幻覺那樣隱藏在身體深處無法捕捉,卻又無處不在、到處遊走。

    「晴明」林偌雅從屋內走出來,「這兒好美。」

    「啊,是啊。」安倍晴明淡淡的笑容浮現在唇邊,似乎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出來。

    「在想什麼?」林偌雅發覺了他的失神。

    「沒什麼」安倍晴明微微的側過身來,看著身邊的人,「偌雅,你喜歡這兒嗎?」不著痕跡的移向了另一個話題。

    「喜歡」林偌雅點點頭,「除去妖怪不說,這裡真是一個很平靜的地方,空氣裡好像有淡淡的植物的清香,與世無爭,難能可貴的平和,不像京都的奢華萎靡。不過,」她頓了頓,忍不住伸出手撫摸那白皙的臉龐上令人心動的淺笑,纖細的手指劃過臉頰,望著同樣注視著自己的清澈又沉靜的雙眸,「如果單只有我一人的話,再美的地方也毫無意義,只有有你在的地方,才是真正屬於我的天堂啊。」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相互凝視著。安倍晴明的嘴角慢慢的揚起,難掩那感動的笑容溢於嘴角,剎那,心裡好像被一種春潮樣的感情溢滿了。一種甜蜜的感覺,幸福本身的芳香味道讓人不由自主就奔赴過去,然後全身心都沉浸到底。

    舒臂將她攬入懷中,也許,未來的路會黑暗的甚至找不到方向,然而此時,就算一路上披荊斬棘,也覺得在所不惜,因為彼此就是彼此心中的一盞明燈。

    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一彎明亮的新月升至空中,將黑暗的大地照得明亮的許多。

    安倍晴明將幾塊大小均勻的鵝卵石在普俊屋前的空地上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擺了陣法。又從懷中取出一截繩子,利用事先準備好的樹木圈出了結界。隨即,伸出兩指,一面低聲念唱,一面俯腰在地上畫著什麼。

    「好了,坐到結界裡,等一會兒吧。」片刻,安倍晴明向立在一旁幫忙的林偌雅雅招了招手,自己先跨了進去。

    「嗯,」林偌雅跨進結界,好奇的指著地上的七星陣問道,「晴明,這有什麼用處?」

    「馬上你就知道了。」安倍晴明笑了笑,在結界中的一側席地而坐。

    林偌雅點點頭,在安倍晴明身側坐下,仰面嗅了嗅山間清馨的空氣。除去妖怪不說,這樣的夜晚實在是美的。此刻,天頂是一層薄薄的浮雲,月光如流水一般灑落下來。她忍不住陶醉的說道,「此時如果不是來除妖就好了,這樣坐著也是很浪漫的事。」

    安倍晴明望著她,淡淡的笑著,新月淡淡的光澤將兩人生動的背影,嵌入了眼前的山野之中。此時的氣氛,很難讓人聯想到他們所等待的是竟是妖物。

    夜漸漸深了

    安倍晴明和林偌雅等待著。

    忽然,一道黑影以凌厲之速在月色下逼近,在屋外轉了幾個圈,呼一的一聲往便欲往外飛竄而去。

    安倍晴明的咒及時響起,擺在地上的七星陣頓時化做七柄寒光凜冽鋒利無比的短劍齊齊釘入貴子的身體。四柄在手腳,三柄在軀,呈大字狀,被牢牢封在地上。

    安倍晴明和林偌雅快步上前,被縛在地上的黑影是一個女子,面貌已經發生了改變,耳朵有些長,茶褐色的雙眸正閃閃發光,然而,卻不難認出正是普俊的未婚妻貴子。

    「放開我,放開我。」貴子在地上艱難的掙扎著,恨恨的說道。

    「你是自己出來還是讓我揪你出來。」安倍晴明半挑眉頭,淡淡的說道。

    「哼,你以為,就憑這樣的一個陣法就可以困住我,你太小看我了。」貴子猙獰的說著,話音剛落。被封住的她,竟在狂笑中化做一股白煙消失怠盡。

    「她跑了。」林偌雅一驚,從沒見過一個妖怪可以這麼輕易的從安倍晴明的陣法中逃脫。

    安倍晴明的眉頭微微一皺,沉聲說道,「我們追。」

    四周的山,一座挨著一座連綿起伏著,在這夜色裡彷彿是樁樁的鬼影,模糊不清,而偶爾在黑暗中冒出的磷光,似乎再昭示著什麼,不是很寬闊的小路兩旁長雜草叢生,風一陣陣的掠過樹葉草叢,發出「呼呼」的聲響,即便是有著明亮月色的夜晚,走在其間不免有些後背生寒,心驚膽戰。

    安倍晴明快步的向前走著,白色狩衣的寬大袖袍在風中翻捲,猶如一片漂泊在夜闌虛空的白雲。

    林偌雅小心翼翼地緊緊挨著安倍晴明,隨著他一起追到了山間,雖然看不清周圍的景象,但是眼睛還是不住地四處打量著。安倍晴明知道林偌雅心中害怕,便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任由她緊貼著自己,繼續向前搜索著。

    忽然,山林深處的某個角落裡,隱約傳來絲竹絃樂之聲。

    「是古琴,不像大和的風格,這麼晚了怎麼會有人在這兒彈琴呢?」林偌雅不解說道。

    這彷彿是一種來自異國的神秘旋律,時而高昂激亢,時而低沉委婉,穿過竹林的間隙飄然而至。

    情不自禁的她開始駐足傾聽。然而,隨著音樂的跌宕起伏,她的神情也逐漸顯出陶醉之色,像是墜入了厚重疊錯的雲朵,周圍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見。

    安倍晴明倚著高直的樹木,雙目望向茫茫黑夜,抄在袍袖中的手卻悄悄捏了個咒訣。

    原本山中淡淡的清風竟在這時忽然完全停了。隨即,漫天都是打著轉兒飄落的數葉,只是那樹葉的兩端,不知怎的變得異常鋒利起來。

    沉醉於樂聲中的林偌雅卻渾然未覺,樹葉越集越多,鋪天蓋地的襲來,卻分毫觸不到兩人的衣衫。安倍晴明在兩人身體周圍織了結界,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冷冽起來,但他沒有出聲。

    襲來的樹葉越織越密,終於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牢籠,將二人包於其中,緩緩的擠壓收緊。

    時間愈久,安倍晴明的結界便愈是顯得薄弱。

    然而此時,沒來由的,安倍晴明體內的那道真氣竟忽然上竄。安倍晴明一時分神,一片樹葉立即破界而入,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呃」安倍晴明一聲悶哼。

    「啊,這是怎麼了?」忽然聽到安倍晴明錯聲悶哼,林偌雅倏然清醒,這才注意到周圍異像。

    結界破散,瞬間,大片利如刀鋒的樹葉幡然衝向兩人。

    「小心」安倍晴明神情一凜,連忙將林偌雅拉到身後,豎指起咒,「真姿影現」 他的手臂向身側一劃。

    頓時,懸在半空的樹葉頓時失了力道般,撲撲索索的灑落了一地。不知是否是因為用咒激發了體內的那股力量,安倍晴明踉蹌了一下。

    「晴明,你受傷了?」林偌雅連忙將他扶住,注意到安倍晴明手背上的血痕,她的腦子嗡地一震,急忙拿出絹幫他包紮。

    「我沒事。」安倍晴明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緊張。

    「哈哈哈哈,白狐之子還真是多情啊。」這時,貴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摻雜著陰森和嘲諷。

    一道白煙出現在兩人面前,漸漸形成一道人形,「沒想到區區半狐,竟可以破了我的幻音之術,看來,『他』的擔憂還真不是杞人憂天啊。」

    「晴明」 林偌雅不安的扭頭看了安倍晴明一眼。

    安倍晴明表面看來鎮定,雖然知道不應該分心,然而腦子裡卻難免有瞬間的空白,她竟然知道自己是半狐之身,「你是狐族。」

    「不錯。」貴子哼了一聲,只一瞬間,一道紅光包裹的黑影從貴子的體內衝出,如同脫韁的野馬般,直接的向安倍晴明和林偌雅衝來,帶著呼呼的吼聲與千均之勢,似乎震得整個山間都搖搖欲墜。

    安倍晴明微微挑眉,雙眸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寒光,拉起林偌雅推開幾步。隨即,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扇子,猛地揮下,剎那,一道銀光從山間追擊而出,在紅光之外形成一圈銀光。銀光四面八方迅速延伸開來,組合成五芒星陣,紅光困在了中央。

    然而貴子一揮袍袖,結了個新的手印,剎那,紅影在五芒星陣中瞬間膨脹,幻化成一張恐怖的鬼臉,並發出一陣陣野獸般的咆哮聲,恍若隨時都會破陣而出。

    兩人對峙著,安倍晴明的額頭漸漸滲出了細微的汗珠。林偌雅緊張的看著,手中的錦帕幾乎被扯碎。怎麼辦,顧不得這麼多了,她右手揚起,指尖異彩流動,一個光圈形成,「咻」一聲向貴子罩下。

    貴子發出一陣長笑,騰出一手一振,地面上原本由安倍晴明築成的五芒星射出強光,和林偌雅的光圈迎面撞上,兩股力量竟相互激起抵消,而鬼臉趁機脫出向外逸出,逕直再向兩人衝來。

    眼見兩人是絕計躲不過了,安倍晴明迅速將林偌雅護在懷裡,即便是死,也要為她擋住。

    「琤琤,琤琤……」忽然,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聲尖鳴,一道光影抑或說是一道銳利的尖刺忽然刺向鬼臉。鬼臉攻勢稍微一偏,擦著安倍晴明的身體衝向了遠方,消失在夜空中。而這時,貴子也因為忽然那道力量從體內的出脫而脫了力氣,昏厥在地。

    「晴明,這是怎麼回事?」林偌雅從安倍晴明懷中抬起頭來,驚魂未定。

    「見過晴明大人,偌雅小姐。」不等安倍晴明回答,樹林掩映處,一位身著翠色十二單衣的女子,懷抱琵琶,款款下拜。

    「不必多禮。」安倍晴明挑眉說道,這種情況下出現的,必然不是普通女子。

    「小姐快請起來,謝謝你救了我們。」林偌雅感激的說道。

    「偌雅小姐不用道謝,小女子名為子葉,是葛葉夫人的侍女,是奉夫人之命特來守護晴明大人的。」喚做子葉的女子從陰影中走出,月光下,隱約可見她白晰清秀的容顏,烏黑的長髮披散在翠綠的衣衫上,於背後鬆鬆結了髮辮。

    「是母親。」林偌雅開心的看著安倍晴明。

    「有勞小姐了。」安倍晴明淡淡一笑。

    「大人嚴重了。」子葉恭敬的行了一禮,轉身向林中走去。

    安倍晴明靜默地望向樹林深處,為什麼母親要派侍女來守護自己,難道,是有事要發生了嗎?那個妖物分明是狐族,為什麼會附身在一個普通的山間女子身上?那個『他』會是誰?

    「晴明,你怎麼了?」發現了安倍晴明的失神,林偌雅輕輕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沒什麼。」一抹溫柔從烏黑的雙眸掠過,安倍晴明微微笑著,「我們回去吧,還有最後一點需要處理。」說完,將目光落在了暈倒在地的貴子身上。

    「嗯」林偌雅點點頭,事情終於解決了。

    此時,起風了,下半夜的夜空中,星星散落著清冷的光……

    初冬天的平安京,比起往常安靜很多,還不到飄落雪花的日子,然而空氣略微有些乾燥。人們走在路上,呼吸偶爾會帶出幾抹白氣,在這不算不太寒冷的時間裡提醒著人們冬天的靠近。

    一輛牛車在平安京的街道上粼粼而行, 四週一片寂靜,惟有車轍軋過青石地面的沉悶聲響。前面帶路的是一隻藍色的彩蝶,儘管沒有御者駕車引路,拉車的黑牛還是不徐不緩的向土御門方向行去。

    牛車內,林偌雅伸手揉了好幾下眼睛,頗有些倦怠,嘴唇也不由自主噘了起來,從一側注視著她這樣孩子氣動作的安倍晴明,唇邊流露出了不經意的微笑,不自禁的舒臂將她攬入懷中。

    兩人正是從普俊的村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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