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道行 第1卷 第二十九章 木材商落難山城
    「這人呀,都是吃五穀雜糧長大的,雖說我也是個凡夫俗子,可走過的路挺複雜的,是從打鬥中闖過來的,哪還能沒點脾氣,憋不住有時候我也好管點閒事兒。」他不停地吸煙,一根接一根,話也不停地在說。

    有一年過春節前頭,一對東北做木材生意的夫妻倆人聽說這裡木材好銷,就從東北發過來一車皮木頭,卸到離這裡最近的一個鐵路車站,又雇了幾輛大貨車將木材轉運到這裡,臨時租了一塊空場地在那裡銷售。

    他們運來的都是上好的東北紅松木,價格也合適,去買的人絡繹不絕,賣得也挺快的,有人說身上帶的錢不夠,讓我先把木材拉回去再送錢來,這兩口子也實在,聽不得人家求情說軟話,就答應了,誰知有些愛佔便宜的人見別人能賒賬,也以同樣的理由去拿木材,結果沒多長時間就把這些木材給哄搶完了,有些人把錢送還來了,而有一部分人卻拉走木頭一去不復返了,收回的貨款連一半也不夠,損失慘重,這兩口子捧著手裡收回的那點錢號啕大哭了起來。

    晚上回到小旅社裡,連飯也沒吃就坐在門廳裡哭訴起來。

    那男的姓李,五十開外的年紀,膚色黃巴巴的滿臉褶皺,老淚縱橫地給大傢伙說:「唉,我們都是山裡的窮苦人家,眼瞧快過年了,幾家親戚朋友對了些錢,委託我倆做趟木頭生意,大伙都等著賺點錢回去過年呢,可現在收回的錢還差那麼多,這讓我們回去咋交待呀?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呀,啊?」

    他老婆哭得更慘,坐在地上「嗚嗚……」地哭著,「這些人怎麼這麼沒良心喲,害得我們沒法活呀,不如死了算了,嗚嗚……」

    那女人鼻子一把淚一把地哭得幾次都差點背過氣去,氣得用頭磕桌子碰牆的要尋死覓活,看得一圈人都不覺潸然淚下,十分同情和可憐他們兩口子的遭遇。

    「那些人也太不像話了,你說哪有拿人家東西不給錢的呀?啊?這不是壞良心嗎!」

    「就是呀,這木料現在那麼貴,又不是拿走人家一棵白菜幾根蘿蔔,忘了送錢也就罷了,三核桃倆棗的也不值什麼,可這一根木頭就值好幾百塊呢,頂咱一個人好幾個月工資呢,那些人也太缺德了吧!」

    「你們應該去工商局找領導反映這個問題,讓政府幫你們出面解決一下,要不然也太冤枉了。」

    「去公安局報案,讓老警抓他們!」

    「上政府,讓領導也知道知道,咱這兒的人都幹了些什麼缺德事兒,這要是傳得遠了,往後咱還有什麼臉面出遠門和外邊的人打交道呢?」

    看熱鬧的也越來越多,大家七嘴八舌憤憤不平地發表著譴責的話,還有些熱心人幫他們出主意想辦法。

    旅社劉老闆好生相勸:「李師傅呀,人還得往開處想,說不定過幾天,人家就會把錢送回來的,好好勸勸你老婆,回屋洗洗先弄口飯吃,再等等看,啊?」

    好不容易才算把他倆口勸回屋去,到晚上八九點了也沒見他們出來吃飯,劉老闆尋思著可別是想不開出什麼事兒吧?就叫服務員繼紅給端過去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順便觀察一下裡邊的動靜。

    敲開門後,繼紅姑娘說:「劉老闆怕你們餓著,這天氣也冷,讓我給大叔大嬸端來兩碗熱麵條,你們趕快趁熱吃了吧。」

    「謝謝了,閨女,這裡的人要都像你們一樣好就好了,唉,哪裡還吃得下飯呀。」那女的說。

    知道裡邊沒事,這店老闆心裡稍微踏實了些,就交待值更的老王頭留點神,一旦發覺有什麼不對勁就趕快叫他,這才去睡覺了。

    十冬臘月晝短夜長,窗外寒風呼嘯,室內雖生著爐火卻也長夜難熬,夜深人靜時這老王頭不覺困意襲來,靠著椅子背打起盹兒。

    迷糊之中忽聽有什麼東西撞擊聲,接著傳來了哭聲,這老王頭嚇得一機靈就醒了,趕緊尋聲而去,來到了有哭聲的門前。

    「彭彭彭……」他急促地敲門叫喊快開門。

    這就是做木材生意的那兩口東北人的房間,桌子上還擺著那兩碗麵條,他倆一口也沒有吃。前半夜兩口子為這事兒爭吵得十分激烈,男的感到沒法給親戚朋友交待,女人心眼兒小覺得回去沒臉見人,互相埋怨不該賒賬,現在全完了,欠下親戚朋友十多萬元怎麼回老家去呢?越說越感到窩囊,越想越覺得沒有出路,續而發愁哭個沒完,就這樣折騰了大半宿,說累了,人也困了,連衣服也沒脫就和衣各自一張鋪睡著了。

    黎明時分,那女人凍醒了,躺在床上思前想後,感到自己的天塌了,這今後的日子沒法過了,與其活著痛苦還不如死了算了,眼睛一閉就什麼愁也不用發了,什麼難也不用作了。想到此她心一橫牙一咬,起身解下捆包裹的繩子,搬過椅子站上去,把繩子纏到門頭上邊小窗戶的鐵護欄上,用繩圈套住自己的脖子,望了一眼還在床上睡著的丈夫,自言自語地說,老頭子,都怪咱命不好,你就別怪我先走了,咱們有緣來生見。念叨完後她把眼睛一閉,用腳把椅子向外一揣,就懸樑自盡了。

    朦朧之中那個男人聽到了一聲什麼東西倒地聲,折起身來睜開眼睛,藉著門頭上的亮窗透進來的昏暗走廊燈光,打眼一瞧,老婆子的床上空了,他心裡猛地一驚,她人呢?再睜大眼睛往門口仔細一看,這才瞅清了老婆子已經上吊了,頓時他就嚇傻了,「哎呀,我的桂英呀——」

    喊著他就哭出聲來,慌忙起身要過去救她,剛一下床兩腿一軟就撲通一聲跌倒在床前,連滾帶爬地他就撲到了老婆的身前,這時聽見有人敲門,就趕快拉開門插銷,嘴裡不停地喊著救命,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一把抱住了老婆的身子就用力往上托,外邊的老王頭急著推門,可是門只推開了一條縫,就再也推不開了,是被懸在門後的桂英身子擋住了,待到李師傅托著自己的妻子從繩索上把她解救下來,這老王頭才進了屋,一看到有人自盡了,也顧不得害怕了,就趕快幫著李師傅把那女人抬到床上,讓她平躺著身子,給李師傅說:「她身子還沒涼,有救,你先給她壓幾下胸口,看是否能讓她喘上氣來,我這就喊人找車趕快把她送醫院去搶救。」

    他邊跑邊喊:「快去叫掌櫃的,有人上吊了,得趕緊送醫院。」

    這一呼喊不當緊,不管是住店的還是店裡的人們,聽到喊聲都起身披衣出門查看發生了什麼事情,見有人過來,老王頭就叫他們趕快去幫忙把人抬出來,自己到後院裡推過來三輪車,眾人七手八腳地幫忙把人抬到車上,劉老闆也過來了,叫個年輕人蹬著三輪車,幾個人跟著把人送到醫院去了。

    幸虧發現的及時,人給搶救了過來了,女人沒事了,可李師傅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失聲痛哭起來,這人也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雖說幹過一陣子木材生意,哪兒知道市場竟如此冷酷無情,原本想靠著出點力氣掙倆錢,做夢他都不會想到差點把老婆子的性命搭進去,此時他心如刀絞傷心不已,渾身癱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看到這李師傅神情恍惚的可憐樣子,劉老闆不覺心酸起來,這人落難到我這裡了,我就不能不管了,總得想辦法幫幫他們。於是,他回到旅社就安排老王頭趕緊去派出所報案,同時指派繼紅姑娘到醫院去照料一下他們老兩口。

    接到報案,派出所的魯所長很快就帶人過來了,聽完劉老闆和老王頭介紹情況後,這魯所長十分震驚,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豈有此理,大白天公然哄搶別人的財物,這還了得!」

    他們迅速趕往醫院取證,然後部署民警們到街上貼出告示:凡是拉走木材還沒有付錢的人,限三天之內送還貨款,若是隱藏貨物拒不付款,一經查出必將嚴懲不貸。

    這下子起作用了,懾於法律的威力,有些貪財卻又怕事兒的人就陸陸續續偷偷地把錢送去了,第二天李師傅兩口出院回到了小旅社,一數錢還差很多,仍然是愁眉苦臉憂心仲仲,劉老闆就勸說他們再耐心等待一下,可是兩天過去了,來交貨款的越來越少,到了第三天根本就無人來送錢了。

    也難怪,因為有些還沒送錢交貨款的人擔心被公安知道了會處理自己,沒膽量來送,也有抱著僥倖心理想矇混過關,自認為好不容易撿了個便宜,怎能輕易吐出去呢,何況公安未必會查得出來,雖然也害怕,還時不時跑來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跟著圍觀的人們發嘮叨指責不還錢的人多麼昧良心,其實是來打探消息,考慮自己的應對之策。

    無論怎麼勸,那女人還是不肯吃飯,哭得死去活來,李師傅也是整日淚流滿面,愁的六神無主茫然失神,這劉老闆也讓他們哭得心煩意亂,沒心思經營了,一天跑幾趟派出所,央求魯所長再想想辦法,救救這兩口子。

    「所長呀,你無論如何得幫幫他們呀,可別叫她死在我的店裡了,那叫我以後可怎麼做生意呀。」他著急得不得了。

    「是呀,是呀,我們也是正在積極想辦法呢,這不是正在做工作嗎,你回去了找人看緊點他們,別叫再尋了短見。」所長也怕人死在這裡,並且也安排了人專門忙活此案。

    三天過去了,貨款還是沒收來多少,派出所也做了不少調查,民警小趙一天到晚馬不停蹄的專為此事操心,到處尋找也沒什麼效果,偌大一座縣城,上哪兒去找那些沒還錢的買主呢?

    這兩口子也到街上滿大街吆喝,企圖喚醒那些沒還錢的人的良心把錢送回來,可是嗓子喊啞了,淚也哭干了,仍然是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眼看年關將近,北風裹著雪花呼呼的刮著,雪壓冬雲天色灰黯,家家戶戶閉門御寒,街頭上冷冷清清,只剩下干禿的樹枝上那些哀號的烏鴉,凍得嘎嘎直叫,一派地凍天寒的殘酷景象,也讓這兩口子拖著沉重的步履,心灰意冷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幾天下來,這兩口子人都瘦了一圈,一回到旅社就在門廳裡哭泣,那女人臉色蠟黃神情恍惚,看人目光癡呆,似乎已經被這場風波給折磨神經了。

    這天夜裡,李師傅的老婆桂英也不哭了,愁容滿面地喝了幾口麵條,什麼也沒說就和衣歪在床上睡了,李師傅以為她累了,就沒說什麼也睡下了。

    到了半夜裡,桂英折起身子看看丈夫已經熟睡,自己就坐起身來,從衣服口袋裡掏出白天偷偷買的一瓶農藥,想也不想就對著嘴一仰脖子,閉著眼睛一口氣喝了下去,她的心早已悲痛欲絕,去意已決非死不可。

    喝下之後,她頓時感覺有一團烈火在自己的五臟六腑裡蔓延散發,火辣辣地劇烈灼痛,渾身痙攣腦子紊亂,兩隻手在胸前拚命抓撓也無濟於事,混沌中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喝下這毒藥,她只希望盡快結束自己的痛苦……

    毒性發作令她疼痛難忍,在床上翻騰了一會兒,撲通一聲翻滾落到地上昏厥過去,人事不省,李師傅被這動靜驚醒,拉開燈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哭喊了起來,「唉呀,桂英呀,你怎麼又尋死喲,這可叫我怎麼辦呀——」

    劉老闆他們被哭喊聲驚動,趕緊過來一看,那女人直挺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也嚇得不輕,好在已有思想準備,店裡的幾個人慌忙把人抬到車上送進醫院去搶救。

    這件事一時轟動了整個山城,傳得是沸沸揚揚,許多人對那些哄搶木材的行徑非常憎恨,大傢伙義憤填膺,紛紛要求政府採取行動解救那兩口受害者,懲罰卑鄙小人。更有些好心人到醫院去看望安慰搶救過來的那個女人,送去吃的喝的和慰問品,一時間讓這兩口子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淚流滿面一個勁地道謝,這社會還是好人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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