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醫辣手摧夫記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眾人大驚,短暫的靜默過後,一下便是嗡嗡聲四起。(小說~網看小說)仁宗擺了個手勢,眾皆又默然,齊齊看向許適容。

    「你方才問起鵝卵之處,難不成那裡才是她送命之地?」

    仁宗緊緊盯著許適容,皺眉問道。

    許適容正色道:「須得在那地尋到證物,才可斷論是否送命之地,過去查看下便知。」

    仁宗不再說話,只自己朝園子東北角處去,皇后自是跟去,許適容隨後,沒走幾步,楊妃便已快步追了上來,小聲道:「弟妹,你……」

    許適容轉頭,見她看著自己神情怪異,似是擔憂,又似有些難以置信,也不多說,只朝她微微點了下頭,楊妃尚未反應過來,見她已是朝前繼續去了,心中一陣怔忪,只覺她看起來如此篤定,連帶著自己方才心中那七上八下的焦慮感也是突然有些淡了下去。

    御花園並不很大,方纔那妃子所說的東北角很快便到,假山層疊,曲徑通幽,邊上草木繁茂。路面果然和方才行經的不同,俱是由顆顆鵝卵鋪成。想是平日裡不大有人到此遊玩的緣故,宮人鋤掃亦不上心,路上覆了些許草葉泥土。

    仁宗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許適容。許適容道:「煩請皇上和諸位娘子們在此稍候片刻。」說著已是自己邁步踏了上去,繡鞋底軟,踩上微微有硌腳的感覺。

    卵石路面並不長,只沿著假山山勢彎彎折折鋪了一段,盡頭處便是高牆。許適容沿著路面慢慢行進,低頭仔細查看著每一寸路面,連路邊草叢裡亦是仔細翻檢,卻是一無所獲。

    路口看著的一干人既是不解,更是等得不耐,禁不住竊竊私語起來,慢慢那聲響有些高了起來。

    許適容充耳不聞,一雙眼繼續搜尋著路面。拐過一塊高過人頂的假山巨石之側時,眼睛突地一亮,蹲□去,在巨石與路面接隙處,小心地捻起了一截染了朱寇的斷甲,很快便又在附近草叢中翻出了另一截。再細細搜過一遍,剩下的第三截卻是找不到了。只這亦夠了。當下將斷甲托在掌心,也不理眾人面上的驚異之色,匆匆回了方才停屍之處,掀開覆布,將尋到的斷甲依照形狀大小拼回浮屍的指甲缺失之處,一左一右俱是中指,嚴絲密縫。

    早跟了回來的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仁宗忍不住奇道:「許娘子,你是如何知曉那卵石之地會有斷甲?方才又據何判端李婉容並非死於溺斃?」

    許適容站了起來,迎著仁宗目光道:「皇上,我方才掐開李婉容之口,見口舌乾淨,並無泥沙浮萍附著,便大體可以斷定李娘子並非死於溺斃。尋常溺死之人,水中掙扎,口鼻之中必定會吸入水中泥沙異物。她喉部雖無異常,只我觀到她口鼻略歪,應是被大力摀住口鼻窒息而死。至於我想到鵝卵之地,緣由其實很簡單。大凡人死置屍,屍身背部如肩、背、下腰、小腿等柔軟凸出的部位與屍身的襯墊硬面長時間接觸後,因死後皮肉鬆弛而被壓成扁平狀,但若這些部位與有印紋的硬面接觸,則屍身接觸面的表膚上便會形成與硬面相應的壓痕。如屍身放在草蓆上,便會有草蓆紋路印上。這些壓痕一旦形成,即使變動了屍體位置,往往也不會消失,直至屍身開始**才會消退。我方才解開她後背衣物,見肩背,下腰、小腿部位凹凸不平,表面佈滿淺淺的圓形凹陷,即使在水中已浸泡了兩日,因了屍身腫脹有些散去,但仍能分辨出來。由此推斷李婉容在被拋屍到此之前,應是已死去,且仰臥在鵝卵石鋪就的類似地面上為時不短,因了此時春日漸暖,她身上衣物並不厚,這才壓出了身下鵝卵的印痕。」

    她說話的時候,自稱已從起先的民婦變成了「我」,只她自己渾然未覺,旁人也是未覺,待解釋完,俱是驚訝萬分,眼睛只在地上李婉容的屍身和她之間看來看去,竟無一人說話。

    仁宗亦是初次聽聞如此的言論,又是新鮮,又是好奇,沉吟了下,這才道:「那依你之見,李婉容到底是何人所害?」

    許適容目光在他身後眾多嬪妃臉上溜過一遍,很快道:「此干係重大。我實是難以貿然下論斷。請皇上屏退眾人,我向皇上一人稟告,再由皇上斟酌定奪。」

    她話出口,仁宗身後上至郭皇后,下至婕妤美人便都面露異色,瞧著似是有些不滿。只仁宗想都未想,便立時命身後一干人都退下。眾人雖是極其不願,也不好抗命,只得三三兩兩地離去,遠遠站著,只剩個跟隨仁宗而來的內侍了。

    「許娘子,如今總可以言明了吧?」

    仁宗看著許適容,問道。

    許適容正色道,「以我推測,婉容娘子應是三日前被一人在方纔那假山之後以手大力掩壓住口鼻,婉容娘子奮起反抗,指甲刮過對方頭臉,斷裂了三根。方才找到的兩根斷甲之上仍略有皮肉殘留,便是證明。可惜敵不過對方力氣,終是窒息而亡。兇手見她死去,便拖至隱蔽處放置,待入夜時分才移至池中沉屍。以兇手此等預謀來看,應也是個心思縝密之人,只方纔我見屍身手腳處並無捆縛過的痕跡,可見兇手應是心存了故意叫人發現婉容娘子屍身的念頭,這才並未在其手腳肢體縛上石塊壓屍。」

    仁宗皺眉道:「這便是說,兇手應是後宮之中的內侍,且他臉面脖頸之上應還有抓痕?」

    許適容點頭道:「皇上所言極是。尋常女子力氣再大,一般也無掩住對方口鼻令其窒息的可能。可見應是男子。尋常男子,又怎能入皇家內院,與婉容娘子相熟,騙她至那偏僻之處?我觀斷甲之中殘留皮肉呈黑紫,可見已是出血,短短幾日,塗抹再好的傷藥也不會令痊癒。後宮內侍俱是登記造名,皇上若欲查找真兇,只需按了冊子一一查看過便可。」

    仁宗微微低眉,似是在思慮什麼,臉上佈了一絲陰霾之意。

    許適容心中亦是明瞭,後宮之中似今日這般事體,亦是尋常,古往今來皆是如此。那兇手即便找到,背後主使之人只怕才是元兇。只後宮水深,皇家內院的事情,更是不能擺上明面。今日若非是楊妃被人針對,她亦絕不會自己出來趟這趟渾水。這也是方纔她叫屏退眾人,單獨面聖的原因。查或不查,究或不究,全憑皇帝自己意願了。

    仁宗抬起眼,面上已不復方纔的陰霾,反倒浮上了一絲好奇之意,直直看著許適容問道:「許娘子,你乃翰林千金,何以知曉今日這些判案推斷之事,豈不怪哉?」

    許適容微微一笑道:「民婦自幼喜閱雜書,本就讀過此種道理,隨夫君到青門任上之時,縣裡有一仵作,精通此道,民婦向他略微學了些皮毛而已。今日之事,實在是民婦僭越了。只楊妃待民婦向來親厚,民婦自是難免存了回報之心。皇上仁慈,想來應會赦免民婦的這般私心。」

    仁宗深信不疑,歎道:「好一個私心!你言自己略通皮毛便如此了,那仵作豈不更是了得?如此人才,豈能埋沒在個小小青門縣裡屈就仵作?必要召至京中大理寺內,方可展他才幹。」

    許適容含笑不語。她雖又拿史安作擋箭牌,只過去半年多時間裡,她見史安確是個聰敏好學的,得空亦是陸陸續續將自己所能想到的法醫偵破之道寫下送與他。那史安如獲珍寶,自是用心研習,以他的聰敏,如今即便是當真被提到大理寺內任職,想必也是可以獨擋一面了。

    仁宗招手命那內侍過來,附耳低聲吩咐了幾句,內侍點頭應聲而去,仁宗這才笑道:「貴妃方才受驚了。朕見她與你甚是親近,你在宮中再留一夜,陪她敘話壓驚。明日再出宮離去。朕自會叫人言語一聲許愛卿。」

    許適容無奈,只得躬身謝恩。仁宗嗯了一聲,又仔細看她一眼,掉頭離去。片刻,便見幾個內侍過來,將李婉容的屍身抬了下去,說是皇上賜她身後晉太儀之名,下令厚葬。

    許適容眼見那一方白布覆蓋之下,幾縷青絲悠悠蕩蕩懸在半空,很快便消失在視野之中,心中不禁喟歎了一聲,婉容如何,太儀如何,便是爭到了皇后的寶座,那又如何?

    仁宗一走,那些品級稍低些的嬪妃們便又立時圍了過來,朝許適容不住打聽方纔的內幕,許適容不過含糊敷衍了幾句,便要隨楊妃往她華容宮中去。郭皇后只遠遠看著,面上神色冰冷不屑,那麗妃亦是盯了許適容一眼,扭頭而去。

    許適容隨楊妃回了宮室,叫宮人送來了蒼朮和石菖蒲煮出的水,細細淨過了手,兩人剛坐定,便見一個太醫模樣的醫官隨了楊妃身邊的宮女過來。還道楊妃自己身子不適,正想起身避讓下,卻是被楊妃按住了手,笑道:「弟妹,我方才見你有目眩之症的樣子,瞧著臉面氣血亦是有些虛,正好趁了宮中便利,叫了太醫過來給你診下脈。若真身子虛了,趁早開個方子補實的好。方太醫診治此項,最是拿手的了。」

    許適容雖覺無此必要,只太醫已是坐在她面前的繡墩之上了,推卻不過,只得伸出手叫把脈。

    方太醫雙指並和搭在她手腕脈上,片刻便收了手,笑道:「貴妃娘子勿要憂心。此位夫人並無異狀,乃是喜脈之狀。」

    此話一出,楊妃大喜過望,看著太醫顫聲道:「方醫官,你此話當真?莫若再診下?」

    方太醫聞言,笑了下,復又搭了一遍,肯定道:「滑脈走珠,喜脈無疑,約莫二月有餘。」

    楊妃猛站了起來,雙手合什朝天拜了下,嘴裡不住道:「太好了。如此太好了……」又催著太醫開著安胎補氣的藥。

    許適容乍聞此言,卻是呆呆半日反應不過來。她近段時日,比起從前不過略有些精神頭不濟的感覺,月事雖遲遲未來,只從前也有過不調之狀,還當是自己身體乏力之故,再怎麼樣,也是不會往這上頭想的。況且深心裡一直便覺著那楊煥是個淘氣大孩子般,更無法想像他為人父的模樣。此時聽得自己竟已是有孕,又已兩個多月時間了,低頭細細一想,竟是離開青門縣前,腹中便已是珠胎暗結了。心中一時百味摻雜,似是歡喜,卻又有些連她自己也不知曉何來的怪異之感,當下只坐那裡一語不發,連搭脈完畢的手也忘了伸回。

    楊妃厚封賞了送走太醫,見許適容仍有些怔忪,還道她擔憂許楊兩家的事情,笑著勸慰道:「弟妹還為前次那離休之事憂心嗎?姐姐我本就是存了復合兩家之心,如今又知道了你有喜,哪裡還有什麼可犯愁的?待明日送你出宮回去,姐姐自會派人知會我母親,她再糊塗,也是斷不會將自己嫡孫往外推的道理,更何況弟妹你今日還幫了我如此大的忙,我母親知曉,對你還敢不如菩薩般供著?」說著彎腰附耳到她耳邊,低聲道:「方纔聽人偷偷來報,說皇上命閉了宮門,不叫一人放出去,又將各宮裡的內侍輪番叫去內司,連聖人處的亦是如此。不知在查尋什麼……」

    許適容抬眼,見楊妃笑意吟吟,一雙眼卻是晶亮。她雖未朝自己打探,只想必也是知曉此番舉動必定和她方才與仁宗的一番話有關,當下亦是微微一笑,也不多說。是夜便宿於華容宮中。那楊妃待她自是萬分小心周到。到了第二日,卻是又得了傳訊,說郭皇后身邊的一個內侍被皇帝無緣無故下令打殺了,郭皇后尋了皇帝喊屈,反被斥罵一通無德,竟是命人軟禁了起來。又嚴令宮中一律不許再提昨日之事,有犯的一律撲殺。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唯獨那楊妃處卻是得了皇帝派人送下的豐厚賞賜,以示對昨日之事的安撫之意。一時華容宮中嬪妃來往不斷,都是前來賀喜的,連那麗妃處亦是命人送來了禮,楊妃自是一一回送了不提。

    許適容翌日登了宮車被送回許家。許夫人昨日聽許翰林說自家女兒被留在宮中過夜了,別話全無,心中一直有些忐忑不安,好容易等到她回來,一入屋子便是挽住了追問昨日宮中過得如何,都說了些什麼,許適容不過揀些尋常的應了過去。心中想著是不是該告訴她自己有孕的事,正猶豫著,突見外面丫鬟來傳話,說太尉府又來人了,正等在外面。這次不但那楊小公爺在,連太尉夫人亦是親自過來了。

    許夫人霍地站了起來道:「合著他家是撞門撞上癮了。兒子不夠,竟連老娘也一道搬了過來!這就出去瞧瞧,看到底什麼花樣!」說著已是怒氣沖沖往外飛奔而去,連許適容在後連聲叫喚也是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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