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淚 第四卷 尤琛(上) 第二十章 滴血聖像(3)
    紛亂的聲音更加強了他的這種感覺,宗教帶給人一時的高昂感,此時又好像回落下來,讓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對這儀式重新感到質疑。[]確實,一個人在做某件事的時候,往往有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產生不自信;可是當一群人都在重複著同樣的事情、做著同樣的儀式的時候,因為個體而產生的不自信和不確定感,就會在集體的影響下消失。這就是宗教的力量,如果不依靠團體而只注重個人,那麼全能教派恐怕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地位。同理的,還有無上教派,甚至連路德尼亞的革命黨也是如此。在外人看來,這種共同的影響力,不管是宗教還是政治,都沒有太大區別。尤琛雖然沒想到這麼深的地方,但他和教堂中其他人心裡所產生的動搖感,正是這兩種影響力交鋒的結果。究竟要相信自己還是相信大多數人所說的話,這是自古以來每個人都有的煩惱。即使是頭腦聰明的人也不例外,好比現在的尤琛。

    在第二排,坐著裝甲部隊的代表。3營指揮部的軍官,由於身軀高大所以在狹窄的座椅上要行禮很不方便,於是他們幾個之間就不免有時出現小聲的嘀咕:

    「喂,別睬我!」

    「小心您的肩章。」

    「奧圖,我知道你一直對我的腳有好感,不過也不要這樣迷戀著它,好嗎?」

    波克陰陽怪氣的一句話,讓哈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剛才站起來的時候就踩在了對方的左腳上。他連忙低聲道歉,一邊移開腳。聽到他們的對話,讓前面的巴列茨回頭看了他們幾個人一眼,隨即又轉過頭去,跟上大主教的速度繼續背誦《啟示錄》。】得到尤琛首肯想來親自見見大主教的諾維克少尉,現在也在一旁不停地念叨「寬恕我」「寬恕我」。看他那副虔誠的樣子,波克正想張嘴,就被旁邊的哈根碰了一下胳臂,示意他別多嘴嘲弄他人。波克聳聳肩膀,又繼續他的唸經儀式。就算他不說,哈根大概也能猜到他想說些什麼:

    「是不是因為你小子在婚前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為了好在日後舉行婚禮的時候可以心裡平靜,所以一個勁的這麼說啊?」

    要是這句話真的出了口,恐怕諾維克不是臉漲得通紅,就是想跟波克算帳。不過還好的是,他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場所,所以是不會像在營部裡那樣鬧的。

    在一輪感覺鬧哄哄而且一個念得比一個大聲的背誦經文完畢後,大主教滿面紅光,他似乎對信眾有如此虔誠而深受感動。這個老人也不顧那寬大的袖子垂落下來,揚起手,輕輕往下擺,像是在對眾人說:

    「可以啦,可以啦。」

    很快,教堂中又恢復了安靜。大家在經過這樣一番頌經後,又聚精會神地凝望著他們面前的大主教,靜待他接下來的行動。在這個教堂裡,不管你是有怎樣的官職、怎樣的地位、有怎樣的出身、受過什麼程度的教育、家中財產多少,都會像小學生一樣,乖乖地聽著大主教的話,按照對方的指示來行事。

    這時,從管風琴後方的房間裡,左右各走出兩名同樣身穿白綢法袍的神甫--但他們的袍子上是沒有繡金線的,花樣也沒那麼複雜--他們兩個都手捧金色的托盤,上面放著一些器具。一個一手拿著金光閃閃的杯子和碟子,另一個手裡則拿著教堂專門用來裝聖水的法器、和一塊用繡有全能教派印記「聖三角」的白布包著的麵包。兩人走路的模樣幾乎完全一致,都是穿著那樣寬大而顯得有點可笑的袍子,像雙胞胎一樣一起站在神壇前。這些儀式,教堂的神甫不知排練過多少次,也經歷過了不知多少場法會與禮拜,所以他們現在做起來,顯得信心十足,而且自認為他們就是神的使者,將儀式必備的聖器帶到大主教面前。這對神甫一臉恭敬地將東西放在神壇的銅架上--福音書早就被擱到一邊去了--然後躬身退開。

    維斯帕大主教微笑著,用裝聖水的法器把裡面的紅色液體倒進杯子裡,同時打開那塊白布,露出裡面已經切成好幾個小塊的麵包。他將杯子和麵包放在同一個托盤裡,稍稍低下頭,用別人聽不見也不可能聽得懂的詞句念了幾句話,然後抬起頭,以和藹的微笑面向前方,再次向著話筒說:

    「全能的主是仁慈的,它願意將自己的愛與身體一起,奉獻給世人。現在,請有心的人到前面這兒來,接受祈福聖餐,接受全能之神的血與肉。」

    所謂的全能之神的「血肉」,其實就是那些杯子中的葡萄酒和麵包。據說經過一番祈禱之後,這些東西就能變成神的血肉,而吃了它們的人,將會受到神的眷顧和祝福。這就是聖餐了。與其說人們想吃下神的血肉,倒不如說他們相信在這樣的儀式中,可以增強自己的信仰,使他認為神真的會對自己另眼相看,做起事來也能更加得心應手。

    自願吃聖餐的多數是些孩子,不過也有大人走出座位,來到神壇前。他們一個個無論年紀大小,都像孩子一樣注視著站在神壇上所以顯得比他們高大的大主教。只不過孩子的眼神更熱衷於那些香噴噴的麵包,而大人們則無比崇拜地看著面前的維斯帕大主教,好像對方是可以清洗他們所有的罪惡、超渡他們升天的活菩薩。

    「請上前。」

    旁邊的頌經士早已沒有念那些又難聽又難懂的經文,負責起將前來吃聖餐的人排好隊伍的任務。在脫下袍子之後,不管是裡面的身體結構還是心靈,他都跟在座的信眾沒有差別,都是人罷了。不過在這裡、在這個神壇面前,穿著由人手織出來的法袍,頌經士卻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不過因為他智力出眾,也不是因為他比別人更厲害,只是因為他現在有這個資格,可以在人人低頭的法會上作出這樣或那樣的安排,而且人人都得聽他的。照這樣看來,大主教也可以用同樣的例子來詮釋他的心態。

    不管如何,他們都在煞有介事地進行著他們的儀式。排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個頭只比大主教的膝蓋高一些的小男孩,他眨巴著眼睛,一個勁地盯著麵包。這是威汀薩市長的兒子,他今天也跟自己的母親和兄弟一起,來到教堂內參與法會。而排在他後面的幾個孩子,也多半是當地政府官員的孩子或是當地名流的子女--教堂方面早就準備好了這樣的安排,而且在認人方面,那位平日裡只知道看福音書來唸經文的頌經士,顯然腦袋的記性很不錯--而在孩子的隊伍後面,才是大人們。他們此時似乎比孩子們更像小孩子,一臉誠惶誠恐地望著眼前的神壇和大主教,似乎自己向前走一步,就越發接近了神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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