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傷心畫不成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皇帝賞賜給林家的府邸終於趕在年底前竣工,林大娘領了一大家子的人歡歡喜喜地從青陽侯府搬至新居。(小說~網看小說)我想我以後跟子昂見面的機會便更加少了,即使他千方百計地找些機會來翼南侯府,卻也不一定能夠來旖旎軒來看我。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起來。

    園子裡的花草早已變得枯黃,了無生氣。

    勉強撐著乾癟落魄的身子在寒風中瑟瑟地發抖。廊角邊,石凳下還殘留塊狀的銀色冰渣。天色陰沉沉的,佈滿了層層疊疊的雲塊。

    我記不得自己在屋外站了多久,凍得渾身都有些麻木。

    「小姐,天冷了呢,你穿得這樣單薄小心凍著。」阿不說著將羊毛斗篷披到我身上,又將手爐塞到我的手裡。

    我輕歎了口氣,轉過頭給阿不一個感激的笑容。

    「我看這天熬不了多久就該下雪啦。」她抬頭望望天空,將手攏在嘴邊哈著氣,「小姐猜猜幾時會下?」

    「半夜吧……」我知道她想逗我說話,就隨便敷衍她一聲。

    她拍手道:「小姐英明,小姐說是半夜下雪,那必定是在半夜下的了。」

    我忍俊不禁,笑罵道:「馬屁精。」

    阿不跟著笑:「小姐終於笑了呢,阿不都好幾天沒看到小姐笑了。」我聞言愣了愣,悻悻問道:「是麼?」阿不很鄭重地點了點頭,繼而又道:「小姐的肚子可餓了?」

    「還好。」

    「阿不已經幫小姐把晚膳給領來了……」

    我說:「好,那便吃飯。」

    我想我總不能老讓阿不那個小丫頭替**心。

    阿不幫我生了火盆,屋裡面暖融融的很舒服。

    很潦草地吃了飯,洗漱完,天色還沒有完全黑透。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可以打發時間,跟阿不聊了幾句又發了一會兒呆,便隨便拿了本書鑽進被窩裡去了。

    「今天半夜要下雪了。」阿不關了門,對我說過的話念念不忘。我笑笑,之後便將目光集中在了手中的書卷上。

    屋子裡面靜極了,阿不在我看書的時候總是大氣都敢出,深怕弄出個什麼聲響就會打擾到我。

    外面的風聲比之前又大了些,依稀夾雜著一絲呼嘯。

    門窗「咯咯」響著,似乎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在外面推斥著,聽著讓人情不自禁地從心底發出一陣寒意來。

    火盆中的炭燒得很旺,偶爾發出幾聲清脆的「劈啪」聲,彈起幾顆細微的火灰,只亮了亮便隨即黯淡了下去……

    也許真的快要下雪了呢,此時的邊扈只怕會比這裡更加寒冷吧。

    子昂的帳篷裡面會不會也有火盆能夠取暖呢?我長歎了口氣……

    「下雪了呢……」恍惚中聽到有人說了一句。

    我下意識地「哦」了聲,思緒依舊有些迷糊,只覺得好久都沒覺得這麼困乏,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渾身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別怕,是我!」那人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我猛地睜開眼睛。

    林子昂?!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房中的燭火還明晃晃地點著。

    怕是自己又做夢,便用力掐了一下胳膊,感覺到很清晰的疼痛。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又驚又喜

    「阿不睡著了。」他說,我想他的意思是讓我安靜一點,但我不懂他講話幹嘛總喜歡拐彎抹角。

    「你怎麼進來的?」我問。

    他用眼光撇了撇窗戶。

    「你怎麼知道我說過今天要下雪的?你跟蹤我?」

    「什麼下雪?」

    我定定地注視了幾秒,吁了口氣:「那你剛才怎麼跟我說下雪了?」

    他似乎很不解,辯解道:「我來的時候真的是下雪了。」

    「見到我的時候可以說點別的。」

    「別的什麼?」

    過了半晌,我才說:「你可以親親我。」我指指自己的額頭。我見他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冷峻的臉上顯出一絲窘迫的神色,忍不住笑出聲來。

    「噓—」他著急。

    「噓—」我使勁憋住笑意。

    「你冷嗎?」我問他。

    「還好……」他的話音未落,聽到外間的阿不在睡夢翻動身子發出的聲音,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林子昂迅速起身吹滅了蠟燭。

    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確定外面沒有了任何動靜以後,我捂著嘴笑:「你吹了蠟燭幹什麼,若是阿不看見了就更要多想了。」

    「見不到就不會多想了。」他說。

    火盆依稀發出的紅光勾勒出他堅毅冷峻的面部輪廓,我看著他,心裡突然莫名地覺得緊張了起來。

    後來發生的時候,我之後回想起來依舊覺得有些迷糊,就如同在睡夢中一樣。

    我不太記得是誰先吻了誰,也不知道誰先抱了誰。

    我聽到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只覺得思緒越來越混亂,身體熱得就好像快要燃燒起來了一般,有那麼一瞬間,甚至只想聽任身體的本能去釋放自己……

    突然,林子昂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我不該這麼做的……對不起。」他的聲音透著痛苦,「剛才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我閉了閉眼睛,我也需要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雪下了整整一個晚上。

    等到了二天,外面已儼然成了一副銀裝素裹的世界。

    子昂又是半夜離開的,無聲無息的。

    早上,我在床上賴到阿不來叫我起床。

    「小姐,小姐—昨天晚上真的下雪了啊!快來看啊,院子全白了!」她打開門時見到外頭白茫茫的一片,開心地又蹦又跳。

    最近沈吟風也不知道在忙什麼,自從上次跟他談過之後,我便很少再去歌坊找他。而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瞞著珍慎公主。

    沒了應酬,加上天氣寒冷,我便天天窩在房中不肯出門,整日也不梳洗打扮,隨便穿身衣服,要麼看書,要麼練字。

    這天剛用了早膳,青陽公主便打發貼身侍女流菱過來。

    我行了禮剛想招呼她坐下,她卻說:「不坐了,公主讓你趕緊換身衣服隨她進宮去。」

    又進宮?!這次又是見誰?會是劉錦嗎?這樣想著,心裡又是免不了地一陣慌亂。定了定神,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流菱姐姐,公主可有說這次進宮所為何事?」

    她瞥了我一眼道:「公主說幹嘛就幹嘛,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哪裡敢多問。」

    我賠笑道:「誰不知道流菱姐姐是公主最貼心的人,這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姐姐怎麼會不知道?」

    她聽我這麼一說,嘴角便不自覺地泛起了一絲得意的笑意。

    「該是去見皇太后吧。」她打量著我,微微皺眉,揚頭衝著阿不道:「把你家小姐好好打扮打扮,女孩子家家披頭散髮的算什麼事啊?」

    阿不手忙腳亂地拿起梳子,趕緊把我拉到菱紋銅鏡前坐了下來。

    流菱見狀,臉色稍稍緩和些,又催促了幾聲便告辭走了。

    我朝阿不做了個鬼臉,她便委屈地抱怨起來:「阿不跟小姐說了吧,早上起來要梳頭的,小姐偏不聽。」

    「我也想不到她會一大清早就過來嘛。」

    阿不撅起嘴巴,「總之,以後小姐起床以後都要梳頭。」

    我說:「行行行,你說怎樣就怎樣吧。」她這才縮了縮脖子「嘿嘿」笑了起來。

    我選了套淡紫色的裙服,外面又搭了件白色金絲山羊毛斗篷。

    「小姐,會不會太素雅了點?」阿不上下打量著我。

    「看著順眼嗎?」

    阿不點點頭。

    我笑:「順眼就行,就這身吧。」

    好幾天不曾出門,到了外面立馬只覺得冷意從腳底一直蔓延到整個身體,竟忍不住瑟瑟發起抖來。

    我跺了跺腳,地面硬邦邦的,彷彿已經被凍實了一般。

    我有些後悔沒聽阿不的建議帶上手爐。

    幾乎一路小跑到侯府門口,見車攆已在門口等候,只是還不見珍慎公主的身影。我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但公主還未上車,我也只能站在外面凍著。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終於見到盛裝打扮的珍慎公主一步一搖地走了來。

    我此時已經凍地不行,腳指頭痛得就像刀割一樣,臉上的肌肉也凍地麻木,連擠出一個笑容都覺得困難。

    我欠身行了禮,珍慎公主拿眼瞟了瞟我,倒也沒有說什麼,便逕自上了車。

    上了車過了許久,身體也漸漸有了些暖意。但雙腳卻像被電到了一般,奇癢難忍,礙於邊上還有公主的侍女,我只有強忍。

    一路搖晃著到了皇宮,車停了。

    隨著人流行走在宮道上,滿眼儘是巍峨雄壯的建築群,但我心裡很清楚,這看似金碧輝煌的地方對我來說是個巨大的牢籠而已,哪天若是進來的恐怕再也出不去了。

    我攥緊了手,愈發覺得寒冷。

    清蕭殿前擺放的牡丹花早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粉白雅致的臘梅花。我以為喜歡富貴牡丹的人是不會喜歡清雅臘梅的,看來是我錯了。

    太后還是如我先前所見的模樣—臉上總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說起話來不急不慢,儼然是一位和藹親切的長輩。

    我行了跪禮:「民女陳靜瑤,叩見皇太后。」

    太后道:「平身吧。」轉頭問青陽公主:「這便是你上次帶過來的那個小丫頭?」

    「是的,母后。」

    太后樂道:「這才多久不見,倒是長高了不少,哀家都不敢認了……叫陳什麼來著?」

    我趕緊欠身道:「民女叫陳靜瑤。」

    「哦,陳靜瑤……」她點點頭,「上次你給哀家弄來的把戲倒是替哀家解了不少悶,你想讓哀家賞你點什麼?」

    「民女謝過太后,不過其實這些都是公主的功勞,民女實在不敢當。」我偷眼看了看珍慎公主,見她唇角微翹,看來對我回的這幾句話還算滿意。

    「珍慎啊,你的府中盡出伶牙俐齒的丫頭。」太后撫膝大笑。

    「哎呀母后,那些笨手笨腳的丫頭珍慎怎麼帶過來給母后看嘛。」珍慎公主扯著太后的衣袖撒嬌。

    在我看來真是一副母慈女孝其樂融融的景象,心裡未免泛起了羨慕之意。

    太后賜了坐,笑呵呵地問我道:「丫頭,今天還給哀家講故事?」

    聽見她突然叫我「丫頭」,又見她眼角的每一條皺紋都帶著笑意,心裡泛起一陣暖洋洋的感動。

    勉強壓下情緒,清了清喉嚨道:「靜瑤給太后講『嬰寧』可好?」

    「嬰寧?」

    我點頭:「嬰寧是位愛笑的狐仙……」

    話未說斷,守在門外的小太監跑進來通報:「啟稟太后,皇上來給您請安啦。」

    皇上?劉錦?

    我好像被石頭砸中了腦門,只覺得耳邊「嗡嗡」聲越來越大,思緒也彷彿在霎那間停止。但這個時候卻見到太后和珍慎公主相視一笑,我突然意識到,原來這一切的一切卻是有人刻意安排。

    還沒等我有任何動作,便見從門外快步走來一人。

    我手忙腳亂地隨著裡頭的眾人一起行跪禮,劉錦道了「平身。」

    「兒臣給母后請安—」他行了禮,好在這時他還未曾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往太后的侍女身後躲了躲,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

    就在這時,他卻突然回過頭來,我的目光與他的在空中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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