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傷心畫不成 正文 第十四章
    「靜瑤!」

    我心裡打了一個激靈,停下步子,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你還有什麼事?」我問,盡量讓語氣平靜下來。(小說~網看小說)

    雨水順著他堅毅的下巴流淌下來,過了半晌,他終於開口:「回去吧,小心受了涼。」

    心裡一陣失望,我原本以為他會說些什麼。

    過了半晌,勉強笑了笑,講出一句連自己都覺得蹩腳的台詞:「剛才……我只是跟你開了個玩笑,子昂可別當真了。」

    回到住處,阿不被我一副落湯雞一般的模樣給嚇到,忙前忙後地張羅著讓我換上乾淨的衣裙,又讓我在梳妝台前坐下來,將我原先的髮髻給拆散了,用棉布細細地拭乾。

    我突然問阿不:「我是不是已經老了?」

    阿不愣了愣,「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小姐今年才十三歲,怎麼能說自己老了?」

    我說:「如果我說我已經快三十了,你信嗎?」

    阿不連連搖頭。

    我苦笑。

    劉月君下嫁的那天,天氣熱得出奇。

    為了顯示她尊貴的身份,劉月君被封為和綽公主。

    珍慎公主說:「女孩子長大了總要嫁人的,和綽公主的夫君可是烏恆國王,她嫁過去便是烏恆國的王妃,你有什麼可替她難過的?」

    我只好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統統嚥了回去,想必珍慎是不會答應我去送月君的請求的。我緊捏著手中的畫軸,眼睜睜看著翼南侯府的車馬隊浩浩蕩蕩地朝著皇宮而去,心裡又沮喪又無奈。

    沒想到那天晚上見過月君之後她便搬去了太后居住的逸樂宮中,讓我跟她最後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站了許久,終於徹底死了心,拖著步子慢悠悠地往回走。才到卯時,陽光曬到臉上竟已有些火辣辣的感覺。

    樹上的知了歇斯底里地叫著,震地耳膜隱隱地發痛。

    這樣的天,不知道坐在馬車裡的月君要受多大的罪呢?我悶悶地想。心裡不知道從哪裡竄上來一股火氣,憋著愣是沒地方發洩,只好衝著邊上大吼一聲:「你們給我靜點會死掉啊?再叫把你們一個個捉下來用油炸了!」

    「撲—」身後傳來一陣輕笑。

    我飛快轉身,原來竟是李菡珍,只見她身著素色白裙,髮髻松綰,醒目地猶如陽光下閃光的珍珠。

    「一大清早的,妹妹倒是哪裡來那麼大的火氣?」她笑著朝我走了過來。

    我想到剛才自己一副跋扈的樣子,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微微發燙,「這天熱得原本就讓人心煩,加上那些聒噪的小東西……讓姐姐見笑了。」

    「菡真就是喜歡妹妹的直率,看著真是可愛,比那些什麼事情都藏著掖著的不知道好上幾百倍。」

    我笑笑,卻覺得她似有刻意奉承的意思。

    李菡真的眼睛裡總是藏了太多的東西,對她,我總覺得放心不下。

    「妹妹該去練歌了吧?」她問。

    我說「吟風以為我今天有事情,所以特意讓我歇了一天。」

    她的眉頭一動:「哦?妹妹原本可是打算去送月君?」

    我點點頭。

    她又問:「那如何還不去?」

    「公主不准,便就罷了。」

    「哎呀,公主可真是太不近人情了。」她說:「想必此時妹妹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

    我笑笑道:「還好……天這樣熱,妹妹擔心姐姐曬壞了,還是快快找個陰涼的地方避一避才是,妹妹也該回去了。」

    「妹妹—」

    「姐姐還有事?」

    李菡真左右看了幾眼,壓低了聲音道:「妹妹最近可有發現怪事?」

    「怪事?」我蹙起眉頭想了想,那天晚上經過假山見到個分不清是人是鬼的女子,不知道算是不算?

    李菡真見我不言語,猜到有戲,便趕緊拉我到了一邊道:「莫不是妹妹也見到了?」

    「妹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我故作糊塗。

    她嗔道:「看妹妹的神色便知也是見到了,如何又裝作不知?」她頓了頓,又道:「現在王府暗地裡都在傳著手拿玉珮的女鬼的事情呢。」

    我驚詫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臉上有種誇大的驚懼。但說到後面的玉珮,我也想起那天晚上見到的女子手中確實是拎了塊碩大的玉珮的。

    便忍不住問道:「難道有很多人見到了?」

    她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又變地驚恐起來:「姐姐也曾經見過一次,當時嚇得魂飛魄散。」她拍了拍胸口,「如今這事情在府中越傳越玄,有人說那女鬼天天在旖旎軒附近哭泣,也有人說那女鬼手中拎著玉牌,口裡直呼自己死得冤,也有人說……」她突然間打住話題,一雙妙目謹慎地看了看四周,接著道:「也有人說那女鬼便是前不久自尋短見的秦巧巧……」

    儘管是大熱天,我還是被李菡真繪聲繪色的描述惹得背脊發涼。卻又不想順著她的話再說下去,便強自笑道:「既是傳言又豈可全信,再說冤有頭債有主,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些話姐姐不要理會便是。」

    她見我並不搭著往下說,想來心裡有些失望,「嘖嘖」兩聲道:「沒想到妹妹竟是不信,姐姐可是一片好心才跟妹妹說起這事。」

    「如此,妹妹多謝姐姐了。」

    「聽說人變成鬼之後,並不能明辨是非,所以……妹妹還是當心為好。」

    她看著我,笑了一笑,便告辭走了。我注視著她婀娜的背影輕歎了口氣。

    真有鬼?還是說有人故意在裝神弄鬼?我想了一路,我並非無神論者,甚至在現代還是個不算虔誠的基督教徒,只是我覺得人往往比鬼要可怕地多。可惜我並不是狄仁傑也不是包拯,不知道該怎麼去破解其中的迷團。

    回到住處,嗓子幹得快要冒煙。

    「阿不,快點幫我倒杯水。」還沒進門,我就已經叫開了。

    「小姐。」阿不說:「林大哥在這裡呢。」

    我進了門,見子昂正坐在悠悠地喝茶。

    見到他,又想起前幾天他斬釘截鐵對我說的那個不「字」,雖然想裝作沒事一般,但臉上到底還是有些掛不住,說出來的話也就帶了點刺,「是什麼風把大忙人林公子給吹來了,這大熱天的。」

    他倒並不理會,丟給我一包東西,說:「你換上這身衣服跟我走。」

    我看了他一眼,打開包袱一看,見裡面裝的赫然是一身御林軍的行頭。這時他已經站起身來,依舊是平日般的面無表情:「若還想見和綽公主,便趕緊換了衣服跟我走。」

    我聽到能跟劉月君道別,也顧不上再跟他鬧彆扭,趕緊入房換了行頭。

    御林軍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大地有些晃蕩,並且時不時地得用手往上推一推帽子,免得遮住了眼睛。

    秋落一看我的打扮就樂了,直呼:小姐換了這身行頭,光見著衣服見不到人了。

    我說:「可不是麼,也不會幫我挑一套小的。」說著這話,眼睛卻在盯著子昂看。

    林子昂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訕訕。

    「走吧,眼下只有怎麼辦了。」他說。

    天氣炎熱,這會兒在翼南侯府內走動的人並不多,但我畢竟還是心虛,一路上碰到府邸的侍衛跟子昂打招呼,我更是緊張地渾身發冷,肌肉僵硬。低著腦袋一直到了侯府外才鬆了口氣。

    總算是有驚無險。

    剛出府,便見到隔著不遠的大樹上拴著兩匹駿馬。林子昂快步走了過去,將馬解開並牽了過來。

    「和綽公主的車輦出了長安城,會走東郊城道,我們只需在路口等著她便是。」他說著,動作利落地跨上馬背。

    林子昂回頭看看我,沉吟了一下,突然又跳下馬來。

    只見他快步走到我身邊,示意我用腳踩住了馬鐙,之後雙手扶住我的腰身用力往上一推。

    他的手掌很燙,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那層灼熱。

    「你的腳……得跨上去—」他說。

    我的臉紅了一紅,剛才似乎又走神了。

    總算是上了馬背,兩人一前一後往東郊趕去。

    但我的騎術畢竟還是生澀,儘管花了不少精力,但人在馬背上總還是東倒西歪的,還總擔心馬兒跑得一塊便會將我從它的背上生甩了下來。

    林子昂駕馭著坐騎也是走走停停,不時回頭看看我,英氣逼人的臉上露出一絲焦灼的神色。

    末了,他到底還是看不過去,歎了口氣再次下了地,過來勒住了我那匹馬的韁繩,一提氣將我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我的雙腳才落地,他已找了一顆樹,將我騎的馬兒栓了上去。

    難道他是想讓我和他同坐一匹馬不成?

    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幾拍。

    作勢輕咳了幾聲後,沒話找話道:「把馬栓在這裡不怕丟麼?」

    他看了我一眼,「官家的馬,有官家的印子。」

    「印子在哪?」

    「前蹄上。」他拍了拍手,朝我走了過來。「上馬吧。」他說,眼睛卻並不看我。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此刻他也是很緊張的。

    這麼一想,心裡反倒平靜了。

    復又上了馬,我坐前他坐後,我整個人都偎進了他的懷裡。只覺得自己心跳又急又快,適逢鼻尖又傳來他身上那種特有的青草香味,讓我竟有些微微的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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