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地為牢 正文 第九章
    夏日的雨後一晴如洗,空氣中微微漂浮著濕甜的氣息,像很多個安靜的午後般愜意。(小說~網看小說)

    站在床榻邊的男子有著頎長挺拔的身姿,衣袖直垂,玄色的深衣勾勒出他莊重內斂的氣息。他微蹙著眉望著榻上的女子,不若平時的精妝華衣,所有的顏色彷彿在一瞬間被抽離,只剩下白與黑。白的是她的臉色,襯的她整個人淡的彷彿是潑在水中散去的墨,黑的是她的發,沒有堆砌如雲的髮髻,被隨意的披散在床榻枕畔,也不過是襯托出她的失色。

    帷幔突然被人掀起,他轉過頭去,眉間還有散不去的陰翳。

    環兒不敢看他,只是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禮道:「奴婢叩見皇上。」

    他沒有看她,只是注意到她手中捧著的香爐,正散發出馥郁的香氣,他轉頭望著窗外槐樹,一蓬新葉剛被雨水洗去了塵埃,透出碧綠的潤澤,許久後才淡道:「皇后身體虛弱,熏香不宜濃郁,你換些清淡的香來。」

    環兒低頭答了一聲:「是。」只覺得身旁一陣衣風掃過,視線下只看到用銀絲繡成卷雲紋的玄色衣擺垂在了她面前,停住。聲音比動作慢了片刻,才聽到頭頂上清冷的聲音吩咐道:「好好照看她。」話音剛落,衣擺一閃,待她抬起頭來,人已經走遠了,身後是大堆的侍從。

    她這才敢抬起頭,望了一眼床上的人,見沒有絲毫要醒的跡象,連忙捧了香爐出去。

    環兒一邊同往常一樣將殿裡大大小小的事物打理好,一邊吩咐兩名宮女按照駱太醫開好的單子取了藥,待藥熬好後,例行規矩讓人試藥,確定無疑後便將藥往內殿端去。

    剛走不過幾步,便聽到一聲驚叫,環兒一時不慎被嚇了一大跳,藥便灑了大半。她氣急中回過頭,正要斥罵,正見到身後幾名宮女神色慌張的往殿外跑去,猶恐避之不及,還無意識的叫著什麼『蛇』。

    蛇?

    怎麼會有蛇?環兒一時反應不過來,順著她們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不遠處一條碧熒熒的蛇匍匐在暗紅的地毯上,吐著深紅的信子。她一看就知道這蛇劇毒無比,手腳一陣發軟,連尖叫也不曾發出,便軟倒在地上,手中的藥全潑在地毯上,形成一灘暗跡。

    彷彿是感受到了地毯的振動,那蛇本來只是匍匐著不動,卻突然調了個頭,身體彎彎曲曲游移過來。環兒瞪大了驚恐的眼,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往內殿跑,她不敢回頭看,怕一轉頭便看見那條碧綠的蛇舔著信子朝自己撲過來。越是這樣想,越是害怕,終於再一次跌倒在地,懼怕中她聽到一個聲音毫無起伏道:「不要動。」

    實在是聽習慣了這種語調,此刻卻奇異的有一種震懾力,身體比意識更快的做出了反應。她不敢動也不敢回頭,眼前一道紅影一閃,她管不住自己的目光隨那紅影看去,待看清楚時,更是嚇的不清。

    「你不主動攻擊它它也不會輕易傷人。」秦顏一邊迅速的捏住那條蛇的七寸,將它牢牢的鉗制在手中,一邊補充道:「當然,你的動作也不能太大。」

    環兒被她的動作嚇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的看著她手中的蛇,那碧綠的蛇尾纏繞在她艷麗的衣袖上,襯著她素來鮮有表情的臉,顯出一種奇異的詭魅來。

    秦顏見她嚇的面無人色,安撫了一下手中扭動的蛇頭道:「你若還有力氣便叫人去替我換一下床褥,方才也有一條進了內室,我不太喜歡有東西爬上我的床。」

    被她授以這般重任,環兒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看蛇在她手中的模樣,恐懼也抵消大半,於是從地上爬起來,這才想起藥已經全灑了,又要吩咐人去重新熬一碗。她不禁偷偷打量她的神色,看來她醒來已經有一段時間,全身打扮妥當,面上上好了精緻的妝容,胭脂粉黛,顯得她眉目明麗,彷彿前一日的蒼白病弱只是曇花一現。

    「我從小養在方外,這些東西見的也多。」秦顏突然說道。

    環兒先是一愣,後來明白她以為自己是在思索她方纔的行為才這樣解釋,雖然覺得她這樣對一個奴婢解釋有些多餘,但還是有些意外,加上她剛才救了自己一命,心裡不禁升起一股暖意,於是準備下去繼續為她熬藥。

    「等等。」秦顏突然道

    「娘娘有何吩咐?」環兒駐足,神色恭敬的看著她。

    遲疑了許久,神色難得露出一絲憂鬱,秦顏終於問道:「太子怎麼樣了?」

    「太子?」環兒疑惑道,想了想,於是答道:「娘娘這幾日生病,太子不曾來探望過,不過我聽說是景御宮的一個小宮女溺水身亡,對了,娘娘失足落水被救起時還拽著她的頭髮呢,後來晨妃娘娘怕太子有事,所以不許太子出景御宮一步。」

    秦顏聽了,神色間的憂鬱不在,稍微露出一絲笑意。環兒也猜不出她此刻的心情,心思正忐忑著,突然聽到內官在大殿外傳喚:「晨妃娘娘駕到……」

    秦顏和環兒一齊向大殿門口望去,一身緋色宮裝的絕麗女子被眾多侍從簇擁著,端麗的面容中又透出跋扈的恣意,步伐雍容,她看起來,更像是這座宮殿的主人。

    她看到秦顏衣衫端整的矗立在前,眼神微微波動,便笑起來,她的笑容殊麗,話音更悅耳。她施然開口道:「妾知道娘娘身體不適,前幾日不便打擾娘娘養病,今日打聽下才知道有些起色,所以特來看望。」

    「多謝晨妃的一番好意。」秦顏有些惋惜般的搖搖頭,歎息道:「不過我若是你最好能晚些再來,因為我的侍女還沒有將這些蛇處理好,如果你不怕那便沒什麼了。」

    晨妃順著她撫弄的動作這才將視線放在她腰間的綠色物體上,只見它從秦顏寬大的袖擺中露出了頭,『絲絲』的吐著紅信。

    晨妃被嚇的後退好幾步,有些驚惶的望著秦顏喝道:「它有毒。」

    「我知道,碧幽,它的一滴涎液便可以毒死十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我在方外居住時聽師傅講過,不過它的毒牙好像被拔掉了。」她作勢捏著蛇頭擺弄了一陣,道:「不信你看看。」

    「我不看。」晨妃失色道,像看瘋子一般看她,片刻後終於恢復了端麗的神色道:「妾今日來只是想告訴娘娘要當心這宮裡隨時都會有人暗算你,即使你與他無冤無仇。娘娘你看,太子的侍女就這般無聲無息的溺死了,誰也不知道她是自殺還是他殺,當然死一個宮女不算什麼,可娘娘竟然也差點……」她頓了頓,露出憂愁的神色,道:「這後宮裡狼子野心的人真是不少,看來今日的事也是一個提醒,娘娘日後可要小心提防。」

    「真是大膽。」秦顏不禁點點頭贊同,眼神誠懇道:「我大概知道了,好好照顧太子。」

    晨妃聽她這樣說,眼神變得有些凌厲,只是看著她一臉坦然不能多說什麼,眼神轉到她頭上簪著的金鳳銜珠步搖,輕笑著,眼裡透出摸稜兩可的冷意,道:「這步搖很漂亮,我喜歡的很,皇上也曾答應送我一個呢。」

    秦顏微愣,環兒聽了之後已經是面如土色,誰都知道這十二束金花銜珠步搖只能皇后佩帶,晨妃剛才的警告如果秦顏聽不出來,那現在如此明顯的示威簡直不異於挑釁,挑釁作為皇后的威嚴和權利,秦顏會生氣懲戒還是隱忍不說?她搬不動晨妃的勢力,隱忍的話日後會為晨妃的氣勢妥協,哪樣都不利於她。

    秦顏只是愣了片刻,下意識的撫上髮髻上的金花步搖,微笑道:「這步搖確實很漂亮,我也很喜歡,不過晨妃也喜歡的話……」

    她頓了頓,環兒斂眉垂眼,晨妃神情驕縱的看著她。

    只聽她繼續道:「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方法。」她笑了笑,神容還是顯得淡漠:「你可以對皇上說君無戲言,答應了便要做到,若食言,下次在他答應你之前便先要他簽字畫押,像我這樣入了宗冊,將來他想反悔也很麻煩。」

    四週一片靜默,晨妃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強笑道:「娘娘果然是定國將軍的女兒,膽子也比常人大些,妾自愧不如。」

    「好說。」

    晨妃被她不放在心上的態度弄的惱羞成怒,但依舊隱忍不發,只是勉強維持著儀容道:「今日見娘娘比傳聞中的氣色要好上許多,妾總算安心,先告辭了。」

    秦顏看她低眉施了個禮,明顯的敷衍,心想你不來我或許會更好,但還是按耐住性子,露出可親的神色道:「晨妃慢走。」

    環兒如臨大赦,連忙跟上前送晨妃出殿,眼見一團人又同來時一般簇擁著走了,等確定不會再回來時終於吁了一口氣。她轉過頭來,見秦顏已經坐在椅子上,擺弄著那條碧熒熒的蛇,雖然看出一頭冷汗,她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娘娘,這蛇的毒牙真的被人拔了?」看來晨妃只是想警告她一番,並不是真的想害她。

    想完後才驚覺自己這般問已經是犯了大不敬,不過她已經猜想到秦顏一定不會發覺有何不妥,反倒是她開始為自己的改變擔憂。

    秦顏果然如她所想,聽她這樣問,只是看了她一眼,拂開袖子,將蛇頭往前一伸道:「當然沒拔,我騙她的。」

    環兒又是一陣頭暈目眩,手腳發軟,她嚇暈之前好像看清楚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神色,輕揚跳脫,還有一些頑劣,可以肯定的是她是在戲弄自己,這些情緒,從前在她眼裡從未有過,她看起來好像比平日要生動上許多。大概是有些高興吧?環兒這樣想,也許是因為晨妃娘娘離去時狼狽的樣子。她還是一次見意氣風發的晨妃吃虧,實在難得,不過……她憂心的想,惹怒了晨妃,日後怕是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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