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殤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 若似月輪終皎潔(四)
    清流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估摸著監管她的兩個嬤嬤已熟睡了,便起身撕了幔帳,只留一片,剩餘的皆撕成碎條,好讓那人會以為這亦是她的裝瘋之舉,望著一地碎布,清流終於停了下來,狠狠心咬破右手食指,寫成血書一封。

    此刻滿月正被一片烏雲遮擋,屋內墨黑一片,又見窗戶不過虛掩而已,清流咬咬牙,雙手支著窗框跳出了側間。

    若是在尋常宮殿,此刻宮門必定落了鎖,只是這永巷之中攏共只關押著念語,月柔與清流三人而已,加之皇后暗中調開了一些內侍,因此這永巷乃是外緊內松之勢,清流也得以輕鬆溜出關押她的宮殿,跑至了過意殿之前,望著高高的白牆,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揀了宮牆角落處的一塊石子,裹了血書,扔入了過意殿的宮牆之內,待聽到石子落地之聲後,她才鬆了口氣,跌坐了下來,看一眼天色已近丑時,知自己時間已然不多,便起來恭恭敬敬地朝過意殿磕了三個響頭,原路回了方纔的側間。

    她入了屋內,再回頭看一眼滿月,淒慘一笑,從懷中拿出紙條,也不再看,揉成一團後嚥了下去,慢慢打開那袋藥粉,正欲一服而盡,卻冷不丁被一掌劈來,藥粉揚揚灑灑地灑了開來,清流一驚,順著來掌的方向看去,藉著月光發現是今日在來路上碰到的楚澈身後的小太監。

    清流只覺身體一軟,頹然倒了下來,失神道:「怎麼,你家主子還有什麼吩咐麼?」

    「奴才不知姑娘在說什麼,奴才是奉了皇上之意留意姑娘行蹤的,請姑娘放心。」

    清流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只是一霎之後又被黯然所替,方才被救下的欣喜慢慢散去,若是她僥倖不死,那麼宮中那位必然不會放過張冕,更何況那個神秘人物從未正面與她相見,那日以張冕為要挾也不過是拿了她親手繡的香囊來證明而已,若是她落在楚澈手中,也是死路一條,還不如此刻利落死去,也好替愛郎謀一條生路,而她所知的一切也盡數通過血書給了念語,於是死志更定。

    小順子見她眼眸流轉,時而欣喜,時而哀傷,待到她神色定下來以後已是一臉絕望之色,身在宮中察言觀色已成了一種本能,小順子也猜到了清流此時一心求死,只是楚澈叫他監視清流,不容有失,他決計不能讓她死去,奈何他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將她打暈了過去,如此便只能攻心為上了。

    小順子見清流不過一柔弱女子,行此傷人傷己之計必定是受人脅迫,於是放柔了聲音,好言相勸:「姑娘方才既向過意殿磕了三個響頭,想必也是對語才人心懷愧疚,姑娘良善之人,定也不願做此惡毒之事,想來也是受人脅迫,姑娘已決意赴死,不知可否告訴奴才,究竟是被何事所挾?若是相告,待姑娘身死之後,奴才能有幫得上的地方,定會相助,到時姑娘到了地下,也不必掛念這世間之事。」

    他只當清流知道幕後主使是誰,只是猜想此時卻不一定願意說出這幕後之人,因此也不多問,只想知道她是為何事所迫。

    清流細想了想,也確是放心不下張冕的安危,那人既能想出如此毒計,也難保不會在她死後殺了張冕,已絕後患,她為情所困,自然不明白此事對於這幕後之人來說乃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張冕不過小小士卒,自是干預不到後宮之事,對此事亦是毫不知情,多殺一人反而多留一條線索。

    清流內心掙扎一會後便把張冕一事全盤說出,她只當小順子是楚澈之人,或多或少總會有些門路,若是萬一,許能救下張冕也不定。

    小順子聽完之後,一聲歎息,又勸到:「奴才不過一介內侍,到時若是張公子有什麼萬一,奴才怕也是鞭長莫及,姑娘可曾想過,若是那人心狠手辣,定要斬草除根,只怕姑娘不過枉死。」

    大周宮訓,內侍不得干政。張冕又在軍中任職,這小順子說得也是實情。

    清流也知剛才所想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一想起未入宮前與張冕相處的點滴來,不由淚如雨下。

    小順子見她有所鬆動,趁熱打鐵道:「奴才雖沒有法子保張公子的平安,皇上卻可以。事已至此,姑娘只要肯將此事俱實稟了皇上,將功贖罪,哪怕姑娘身犯死罪,張公子卻是無辜,皇上乃是明君,定不會為難張公子,到時幕後之人被揪出,公子轉危為安,姑娘也不算白死。」

    清流聽小順子所言也有幾分道理,只是她又擔心若是不死,那人心狠手辣,立時除了張冕,只怕她是後悔莫及。

    小順子聽寅時更鼓已過,知時間緊迫,若是再不走只怕來不及,跺一跺腳道:「姑娘莫要再猶豫了,只要姑娘趕緊將此事稟了皇上,還怕皇上做不來主麼?」

    一語點醒清流,是以她也不再遲疑:「清流一切皆從公公安排。」

    小順子心中的弦這才鬆了,急急帶了清流出了側間,找了一個日間周德福指點的暗間,將清流藏了進去後迅速將此事稟了周德福知曉。

    「什麼清流失蹤了?」皇后聞言大驚,又聽安奉儀稟報,知曉至昨日到今晨,除了楚澈之外並無宮人進出永巷,宮禁森嚴,如此想來,那清流應該還在永巷之內。

    一念及顧念語此刻也在永巷之內,皇后只覺心中不安,若是那清流見機逃了出去,面見顧念語,將事情全數托出,後果是不堪設想,想到這裡,她見殿下跪著的兩個嬤嬤瑟瑟不已,不由大怒,正欲責備她們監管不力之罪,卻又想出一計來,她們常年守這永巷,對這永巷可說是再瞭解不過了,於是威嚴道:「清流已瘋,此時逃脫,恐怕對語才人不利,若是逃出永巷,恐怕危害更大,本宮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若在日落之前找到清流,本宮便饒恕你們看管不力之罪,若是她反抗,便仗殺了,絕不能讓她為禍後宮。」皇后又派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與她們一起找尋。

    這兩個嬤嬤見有免罪之機,更是盡力尋找,四人將永巷裡裡外外翻了一遍,因奉皇后之名,這過意殿自然是最有嫌疑之處,全力查找,卻還是一無所獲。

    所幸的是,昨晚月柔心神不定,總覺得隱隱有事發生,是以天色微亮,便起來灑掃,灑至牆角,見了血書卻也是一驚,展開一看,更覺茲事體大,也顧不得許多,便將念語叫起,遞與她看。

    念語看後亦是一驚,清流傳出血書,大抵是她自己也知道她時日無多了吧,所以才留書一封,念語看向清流被關押的方向,心中亦覺苦楚,不由憶起隨父征戰的歲月來,雖說刀劍無情,卻是明刀明槍的爭鬥,勝負亦是光明磊落,不比現在,暗箭難防。

    待到日出東山之後,月柔聽到外面一陣吵嚷之聲,張望一番後,才發現竟是清流失蹤,皇后正派了人四下找尋,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料想過意殿定是此番尋人的重中之重,於是急忙提醒念語收好血書。

    幸得他們不知清流還遞了一封血書出來,念語將其放入衣中夾層,也無人想到要搜身,跺過一劫。

    只是清流下落不明,念語心中也是擔心的緊,要洗脫罪名只憑一封血書是絕不夠的,況且現在形式不明,也不是將血書呈上的時機,現今之計,不過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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