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殤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 山雨欲來風滿樓(一)
    念語跪在地上,心中一番盤算之後,才開口答道:「入宮以來,念語多得皇后娘娘照拂,感激萬分,家父自幼教導念語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念語斷不敢做出此等動搖國體,違背父訓之事來。」

    如今人證物證俱全,德妃與皇后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口吻,只是皇后只叫了德淑二妃做見證,想來應是有所顧及才對,是以念語兩次提及顧清丞,便是指望皇后能顧慮到他乃是一方大將,手握兵權,不至於逼人太甚。

    淑妃聞言,急忙替她說話道:「語才人溫良恭儉,依妾所見,不似是會做出這般事來之人,許是人暗中嫁禍也不定。」

    話一說完,便聽德妃冷笑一聲:「溫良恭儉?那那日婉貴人一事又當作何解釋?」

    「那膏藥一事不過是語才人不知婉貴人之症所送,所謂不知者不罪,況且皇上亦是未曾怪罪語才人,德妃姐姐此時搬了此事來到不知作何解釋呢。」

    這淑妃在德妃面前一向溫順忍讓,她這一次一反常態替念語說起話來,倒惹的德妃頻頻側目。

    她雖不知這淑妃與念語到底互贈何物,只是近日來兩人走得頗是相近卻是也是有所耳聞的,她在心中嗤笑一聲,想來淑妃是想借顧清丞之力保其父親,才會對顧念語這幫示好。

    淑妃的父親乃是戶部尚書夏孺廷,眼下他正為江浙田賦一事忙得焦頭爛額,已是數次被楚澈當朝訓斥,此事卻也怪不得他,只因其多次拒絕寧相之邀,而底下的二位侍郎與幾位主食恰是寧相之人,於是辦事便多加推搪阻塞之意,雖有度支主事盡力幫襯,卻也不過綿薄之力,因此這夏孺廷的尚書當得也頗是窩囊。

    那德妃在心中思量一會兒,便放下心來,依今日這局勢看來,恐怕楚澈對顧清丞是防範多於信任,也唯有如此才解釋的通為何楚澈對那顧念語頗有好感,卻仍是留了一絲距離在那裡。

    一想到這德妃便放心地笑了:「那依淑妃妹妹之意,難不成是皇后娘娘自己毀了這步搖,再嫁禍給語才人了?」

    皇后微一皺眉,也不說話,只是等著淑妃開口解釋。

    淑妃略帶惶恐地回道:「嬪妾怎敢懷疑皇后娘娘,只是想這後宮之中難免會有些宵小之徒見不到語才人與皇后娘娘相處融洽,因而出了這離間之計吧。」

    皇后思忖了一會兒,點點頭道:「那依淑妃妹妹之見該當如何呢?」

    「娘娘此事疑點頗多,不若便派個人細細查了此事再做定論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事得找個穩妥之人來辦才行。」

    淑妃含笑看了一眼德妃,才回了皇后道:「德妃姐姐行事果斷,足智多謀,此事叫由她辦便是再好不過了。」

    皇后看一眼德妃,德妃急忙上前推辭:「淑妃妹妹方纔還說嬪妾冤枉了語才人也不定,此刻又交由嬪妾來查,恐怕不妥。」

    三人的目光此時俱是聚焦到了顧念語的身上,德妃美眸一轉,好似突然記起來什麼一般,稟了皇后:「皇后娘娘,這宮中還有一人可堪此事。」見皇后和淑妃俱是轉頭看向她,才將那人的名字說了出來:「汀嬪。」

    「汀嬪?」

    「正是,汀嬪妹妹入宮以來,深居簡出,與宮中其他人等皆無瓜葛,想來若是調查此事也應是不偏不倚才對,不若就將此事教與她吧。」

    皇后沉吟一會,便也應下了:「如此看來,她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了,安奉儀,傳令下去,此事就交由汀嬪徹查,限期半月,至於語才人,便先在霽月殿內思過吧,未經允許,不得有他人探望。」

    那芷秋與芷舒見皇后已下決定,也不多話,只輕輕一福道:「娘娘既已交待下去了,奴婢二人便去回了太后的話。」說罷便退下了,只是在經過念語身邊時,溫和寬慰一句:「語才人也不必難受,所謂清者自清,這段日子裡便替太后抄抄佛經吧。」

    念語低頭應下之後,又行了個禮才躬身退了出去。德淑二妃也無意多留,相繼出了鳳寰宮。

    才出鳳寰宮不久,那德妃微抬了她精緻的下巴笑說:「夏尚書有淑妃妹妹這麼一個孝順的女兒,也難怪敢無視了寧相之邀,真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淑妃也不去看她,只是逕自走著,回了一句:「德妃姐姐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能將寧相比作淤泥地舉我大周朝恐也只有姐姐這麼一個了吧?」

    那德妃看了她遠去的背影,不由瞇了鳳眼,眼中一道寒光閃過。

    「這淑妃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呢。」她在心中輕說一句。

    鳳寰宮內,皇后也正望了她們三個步出的門外出神,身邊的安奉儀此刻已傳了令出去,正慢慢替皇后換上一杯茉莉花茶,一絲清清淡淡的香味飄散開來,驅走了剛才殿內的緊張氣氛。

    「娘娘,您覺得這事真是那語才人所為嗎?」安奉儀一邊倒茶,一邊輕聲問了。

    皇后接過茉莉花茶,細細品了一口後,輕吐一口濁氣:「此事是不是她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宮裡的那位老人家想不想讓這件事情是她做的。」

    「您是說,是太后的意思?」

    皇后點點頭:「我不過是個楔子,這接下來的事情如何進展便與我無關了,我們何嘗不當作一場好戲來看呢?」

    「那德妃……」安奉儀對方才德妃那一副欲置顧念語於死地的態度感到不解。

    皇后嘴角浮起一個高深的微笑:「你可忘了皇上第一個帶出宮去游京城的女人是誰?」

    「既如此,她為何不親手定了語才人的罪,反而要假借汀嬪之手呢?」

    「她不過賭一把,賭太后到底有多麼厭惡汀嬪,即使是帶上一個大將之女也要除了她的狠意。」

    她緩緩起身,走入內室,邊走邊道:「這女人吶,總是容易被嫉妒蒙蔽了眼睛,這種毒藥,是任何一個女人都不能抵抗的。」

    「娘娘……」

    「安奉儀,我自然也不會例外。」

    一絲淒絕之色慢慢襲上皇后的面龐,那怕是珠翠滿頭,鳳袍加身也不能驅散它一分一毫。

    安奉儀只覺得自己心中「咯登」一下,她最擔心之事大概在她不知不覺之中已經發生了。

    她在隨皇后入內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窗外,那微卷的雲層似有增多之意,太陽的照耀終究有限,那些遠離了日光的雲層邊緣隱隱顯出一線褐色來,而這些雲越堆越多,在東風的吹動下,爭先恐後地擠向太陽那處。

    就在雲層完全遮蓋了太陽的那一瞬,她終於抬腳入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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