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殤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 華采衣兮若英(二)
    翌日一早,待念語起身時,楚澈已然上朝去了,月柔進來服侍她梳洗,啟唇欲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將話嚥了回去。倒是念語微笑著安慰她一句:「既然入了宮,遲早都有這麼一天,姑姑不必擔心。」

    月柔一邊為她穿上穿枝蓮紋月華裙,梳一個墮馬髻,一邊也說道:「主子能這麼想,奴婢也就放心了。」

    剛剛梳洗完畢小印子便一臉愁容地進來通報:「主子,昨夜您的侍寢未被入檔,葉太醫正拿了藥等在外面呢。」

    念語正在整理髮鬢的手微一滯,也不多說什麼,只點點頭便起身向外走去。

    「主子……」月柔按捺不住,心疼地喚了一聲。

    「放心吧,我沒事。昨夜皇上違了太后的意思,總要有所補償才是。」

    來到了正殿,葉太醫見過禮之後,身後的藥童便將藥端了上來,葉太醫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念語已將藥全數喝下,「勞煩太醫跑這一趟了。」

    那太醫似不信事情能進展的如此順利一般,看了一眼已然見底的藥碗,才拱手謝道:「謝才人體諒。」

    「晚秋,替我送送葉太醫。」

    「那顧念語真將那藥喝了?」卻芳亭內一宮裝麗人慢條斯理地品著新貢的西湖龍井問道。

    「回娘娘,一滴不剩。」那本應立即回太醫署的葉太醫此刻正躬了身子,恭敬回答。

    那麗人臉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這語才人也有幾分意思。你先領了賞下去吧。」

    她轉著杯子,又問身邊的侍女:「昨夜皇上可有說些什麼?」

    「回娘娘,皇上提了先皇壽宴的事兒,還說要叫語才人記得。」

    那宮裝美人一聽此言,鳳眸中閃過一線狠意:「記得?好一個記得!」

    身邊的侍女似感覺到這絲狠意,不由微抖了一下。

    「你先下去吧。」那美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揮了揮手道。

    身後的另一個侍女待她走後,才上前一步道:「主子,看來皇上對語才人倒是有幾分真意在。」

    「真意?」那張精心裝扮過的臉上浮起一絲冷笑,「這後宮中能有幾分真意在?思榮,可有探清太后對昨兒之事是何表態?」

    「回主子,太后雖未明說什麼,卻是賜了一柄文竹嵌竹絲嵌玉荷花鴛鴦如意給寧貴人。」

    「鴛鴦如意啊,」德妃看著日光傾灑而下,微微一笑,「既然太后老人家是這個意思,本宮這個做小的也不能忤逆了。」

    思榮彎下腰來,聽德妃細細吩咐完了,才退了出去。

    而另一邊楚澈亦是聽著周德福靜靜將念語喝藥一事講完,眉頭微皺,也未多問,只是歎了口氣。

    倒是那周德福緊張地看他一眼:「皇上,太后也是為了……」

    「朕知道,你先退下吧。」說罷提了筆,又繼續批起奏章來。

    「那皇上,這語才人晉陞之事?」依例這事是不必楚澈親自下令的,內務府自會準備了冊子遞上來,只是這次顧念語之事不比往常,是以周德福也不敢擅做主張。

    楚澈也不停筆,只說道:「此事就先放著罷。」

    周德福退了出來之後,那小劉子跟在他身後小聲說了句:「這語才人也真可憐見的,眼看著……」

    話還未完,就被周德福一個嚴厲的眼神打斷,喝道:「她是主子,你是奴才!別以為你往日裡做的事我不知道,凡事都給我端著點!」

    那小劉子被這麼一吼,臉色都白了,哪還敢再說些什麼。

    周德福望一眼霽月殿,心中不覺有些傷感,這楚澈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對他的性子,他可以說是比太后都要瞭解的,依眼下來看,那霽月殿裡的那位主子可有得他擾心了。

    再說那念語喝下藥後,依著規矩不論第一次侍寢是否歸檔,都是要向皇后請安的,於是便出了門往鳳寰宮走去。行至半路,皇后身邊的小壽子來報,說皇后去頤華宮向太后請安了,叫她直接往那處去便是。

    一聽頤華宮,又想起昨日周德福所說的,念語便覺有些擔心,這個太后,是個連父親這樣的人也會覺得棘手的女人,其心思城府,再加上在皇宮待的這幾十年,不得不說她是這個大周朝最聰明也是最難對付的女人。昨日楚澈違了她的意思,寵幸了她,依太后對韓毓汀的態度來看,難保不會照著這樣子對她。

    略帶著不安的心到了頤華宮之後,太后竟也沒怎麼為難她,倒是皇后和顏悅色地勸慰了她一番。

    念語起身謝過皇后之後,才找了位子坐下,見韓毓汀的位置空著,不覺有些奇怪,才想著,寧素素便笑著稟了太后:「汀嬪姐姐身體不適,不能來向太后請安,心中實是惶恐難安,特特叫了素素向太后請罪。」

    「既然身體不好,便叫她在宮內待著,出了宮將那病氣過了旁人可就不好了。」太后語氣淡淡地說道。

    太后此言一出,眾妃皆是納罕,若是以前她獨寵後宮倒也罷了,如今這楚澈已是很少往那惠竹殿去了,太后卻還似不肯放過她一般。

    「寧妹妹,不知昨兒個皇上在妹妹那兒的晚膳用得如何?」見眾人皆是沉默了下來,德妃閒閒起了話頭。

    寧素素眼色雖一變,卻也含笑答道:「勞德妃姐姐操心,昨日素素與皇上飲了幾杯,相談甚歡。」

    德妃瞧一眼太后,見太后並無任何表示,也不接寧素素的話,兀自轉了頭向念語道:「語妹妹昨日初次承寵,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什麼表示也說不過去,這送子觀音玉珮就權當賀禮送給妹妹了。」

    念語聽到「送子」二字,微覺不適,今早那藥一事早已傳遍後宮,德妃這一送,更是讓她難堪,此刻殿內眾人俱是拿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望著她,若她如其他妃子恐怕多少都有些失態了,偏生她心中已有一個慕容致遠,是以,她也不推辭,反倒笑著接過那玉珮:「念語謝過姐姐了。」

    德妃見她臉色如常,倒是那寧素素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即使顧念語侍寢未入檔,可是皇上是自她夕顏殿去往霽月殿卻是不爭之實,再加上太后的意思,都留不住皇帝,她寧素素自懂事起還未受過這般屈辱。

    而德妃自是笑意吟吟地看清了這一幕,待回了寢宮儀瀛宮之後便吩咐思榮道:「方纔那寧貴人看語才人的眼神你可瞧清楚了?」也不待思榮回答,猶自說了下去:「我往日裡承過寧相的一些情,這次索性一次還清了吧。吩咐下去的事可要抓緊辦起來了。」

    那鮮紅的蔻丹在陽光下更顯耀眼,甚至漸漸顯出一絲血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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