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殤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白馬素車西去
    時大周景琰一年,新帝楚澈繼位。

    景琰三年,澈帝年方十九,親政三年,因其後宮不過一後二妃,是以下令舉國大選,充盈後宮。

    因現下後宮攏共三人,且這又是楚澈繼位後的第一次大選,是以上至丞相下至縣丞無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在後宮一展頭角,為自己的家族帶去榮華富貴。於是乎,那些在閣樓裡度過青蔥歲月的豆蔻少女告別了琴棋書畫,詩詞女工的生活,在通過州府的初選後登上了去往大周朝後宮的馬車,也踏上她們未知的命運。

    而此時自大周邊關雁滎關亦是緩緩駛出一輛馬車,剛出關口,馬車便停了下來,一名著了嫩黃衣衫的少女從車上跳下,向著身後送別自己的父親與兄長慢慢施了一禮,恐是此去經年,不知何時再能相見了。

    「念語,此去參選,想必你是必中無疑的,在宮中雖要步步小心,但你時刻記著,在你身後,還有爹在,想來她們那些人,也是不會怎麼為難與你的,你且寬心前去。」

    說話的正是大周的名將顧清丞,縱然他縱橫沙場多年,見慣生離死別,只是此刻要生生與愛女分離,心中總還是會不可避免的湧過一絲擔憂。

    顧念語此刻亦是紅了眼眶,卻仍是強忍著,勸慰父親道:「爹爹不必擔心,女兒自會好好照顧自己。」

    而一旁的兄長顧靖褀,卻是憂心長歎,他這個妹妹,雖說也學了不少閨中小姐該學之事,只是畢竟出身將府,倒不似別的官宦家女兒,性子中倒是多了一份疏朗與豁達,既要入宮,想來她這性子是躲不過那些個明爭暗鬥的,不由細細叮囑道:「念語,以你家世,想來入宮分位應是不低,更何況我們顧家與今上亦算有舊,想來是不會虧待了你去,為兄臨別只贈四字『和光同塵』,還望與你能有所幫助。」

    念語緩緩點了點頭,正欲再說些什麼,車上卻是又下來一名太監,躬身道:「奴才不敢打擾將軍,公子與小姐敘敘離別之情,只是眼下天色已然不早,若是不盡快上路的話,恐怕會錯過到前頭歸雁鎮的時辰,若是晚了,于小姐的安危亦是有礙,還請將軍公子體諒則個。」

    既然這名要一路護送念語入京的太監已發了話,顧將與顧靖褀也不便再多做言語,又塞了幾錠金子給那太監之後也只得無奈地看著這輛宮裡來的馬車要緩緩東去了。

    此去京都,路途遙遠,那太監本以為念語會叫苦不迭,加之又是大將軍的女兒,會難伺候的很,誰知念語對於路途顛簸竟是不以為意,閒時便取出幾本詩集賞讀一番,竟也是過得悠閒自在。

    這太監也算是宮中的老人了,但凡在宮裡呆久了的人,看人自會從這個人能否帶給自己好處一點出發,這念語面上波瀾不驚,論家世背景都是一等一的,待下人似也不錯,想起自己在宮中的那個乾兒子來,便暗暗上了心。

    入了歸雁鎮不久,便起了風沙,不得已只得在鎮上停了下來,待到風沙已過,已是三天之後,因宮中大選是定了日子的,若是遲到,到時怕也是麻煩得很,於是在出了歸雁鎮之後,便只得抄小道速速前行,免得誤了日子。

    眼看著前面的一個小鎮已然在望的時候,卻從小道兩旁閃出兩個蒙面人來,一人持刀,一人持劍,站在路中央,喝道:「若想從此路過,便乖乖留下買路錢吧。」

    幾名侍衛一聽便知道是遇到劫匪了,取了武器便把馬車圍在中央,抽刀出鞘,冷眼對敵。

    那其中持劍的一人焦急道:「劫人錢財也實非我願,只是奈何人命關天,還請這位善人能出手相助,救人一命。」

    這出聲的竟是一名女子。

    身旁的男子卻是一跺腳道:「憐妹,你又何須與這等人多加言語,你可是沒瞧見那上頭的官家標誌麼?這車裡的與那些個貪官定是一路的!」說罷便揮舞手中大刀,向馬車衝去,與那些侍衛混戰在一起。

    那持劍女子見況不妙,也只得上前助那男子。

    念語聽他們言辭與一般盜賊不同,心中好奇,便從簾中探頭一看,許是救人心切,那兩人刀劍合璧,一時竟迫的眾侍衛退後了幾步。

    眼看二人越戰越勇,眾侍衛竟是難以抵擋,念語便轉身從座下取了包裹,掏出一副弓箭,挽弓對準那女子,鬆手便是一箭射出,男子大駭,卻又被侍衛糾纏住,不能上前救那女子。

    念語那一箭雖快,對準的卻是那女子的大腿,腿一中箭,女子支撐不住也只得單膝跪下,束手就擒,男子一見女子被擒,長歎一聲,也只有放下手中大刀,只期念語能饒過那女子。

    念語正欲相問,卻見前方塵土飛揚,似有大對人馬前來,遠遠望去,似是官府中人,那男子自也是發現了這一點,登時面如死灰,喃喃道:「這下只怕是再難救出四弟了,憐妹,是我連累了你。」說罷竟直直向侍衛手中之劍撞去。

    念語又是一箭,震落了那劍,看一眼身邊的太監,見其並無言語,再想起方纔那兩人的言行,似有莫大冤屈,道:「拿兩套衣服來給他們換上,憐姑娘,委屈你先到我馬車上暫避一下了。」

    那二人猶在驚愕間,待明白過來之後,雖不解念語此舉,只是此刻也只能暫且信了她,於是便依著她的話做了。

    待到車馬停下,果然便是前面那鎮的捕快。其中一人見那車飾,也知是入宮選秀的秀女所乘之車,言談間也多了幾分客氣,後又知車中所坐之人那是顧將獨女,即使心中有疑,稍加盤問之後卻也不敢多加阻撓,便放車入鎮。

    入鎮之時,念語已知一切的來龍去脈,原來那男子名叫趙笙,女子名叫周憐,口中所說的四弟乃是他的結拜兄弟,因其不小心得罪了這州知府,便被押入大牢,說是要交一百兩的恕罪銀才肯放人,二人逼不得已才起了劫人錢財的念頭,前日裡已是劫過一次,卻只得了二十兩銀子,而這二十兩也因見一老人病入膏肓,俱是贈給了那老人的兒子。

    念語聽了之後也不多話,取了一百兩銀子交給二人,在出了鎮的時候,便放二人離去了。

    在二人離去之後,念語又朝那公公施一禮道:「邱公公,念語魯莽出手,還請公公體諒。」

    邱公公微微一笑,自是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說道:「小姐真是折殺奴才了。小姐慈心仁厚,真真是菩薩轉世,老奴決計不敢多言一句。」

    「如此便多謝公公了。」

    經此一事後,途中風平浪靜,馬車一路東行,不日便要到達京城。

    看著入京小道上車來人往,熱鬧非凡,念語不由想起那個總是被風沙吹過的邊關小城,想來以後是再也回不去那裡了吧,是以在入京前的這一路,更是格外沉默。

    就在她思緒飛揚之際,馬車忽然停住了,那邱公公打簾入內,說是那兩個被她救下之人,眼下正跪在馬車外面,說要報答她救命之恩。

    聽聞此言,念語不由哭笑不得,她總不能將那周憐帶入宮去做了宮女,而那趙笙做了太監吧?

    只是此刻京城就在眼前,她也不想冒冒然地見了二人,徒惹人話柄,便叫邱公公給了些銀子,傳了話兒,說清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不便之處,若想走,那些銀子權當是路費,若想留在京城那些銀子也夠他們做些行當餬口了,至於報答便是不必了。

    那趙笙也是爽快,只說日後就在京中住下了,若是念語有何需要,便是赴湯蹈火再所不辭,說罷,起身便走了。

    念語雖不好說些什麼,心中卻還是羨慕起他們江湖兒女說走就走的性子的,她此番入宮,便是去做那籠中的金絲雀,大抵是有生之年都無法如她們這般自由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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