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書生 第一卷 天馬行空 第九十七章 閒話人生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老對我愛理不理的,總擺著個臭臉?」我終於逮著個機會質問紅娘子。

    「想起你的香香,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紅娘子歎了口長氣,難得地說出了心裡話,「我和香香,如果你只能選一個,你挑誰?」

    我默然。看來,女人的獨佔yu望大多是很強的。人總是要在快要失去什麼東西的時候,才懂得去珍惜、去挽留;在我臨死的那一次,紅娘子拋開了對香香的顧忌,心中只剩下對我深深的眷戀,那層心意也被她挑明了。但是當我又生龍活虎地站在紅娘子面前,她一度被遺忘的嫉妒心又湧了起來。面對著紅娘子提出的兩難選擇,想到和香香的那層關係,我自然不能說「我會選你」,小事上我喜歡扯淡,但像這種大事,我不習慣撒謊,也不忍心欺騙。

    想了半天,我只好說:「紅娘子,你明白我的心意的,你們兩個,我都喜歡……」

    紅娘子失望地說:「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你也不用找話來安慰我。」

    我歎道:「紅娘子,我剛才說的那話,可是真心實意的。」

    紅娘子從鼻孔裡哼出一聲來:「真心實意?虧你還好意思說。你說過為我戒煙,結果呢?嘿,可見你口裡說喜歡我,但你從沒把我真正放在心上。」

    一提到戒煙的事,我就有些尷尬,撓了撓頭,半天沒想出什麼說詞來。

    紅娘子見我半天不吱聲,恨恨地一甩頭走了。我心中有些煩悶,只好去找了善和尚瞎扯解悶。

    我以前一直沒想通,少林寺的圓通方丈為什麼會派了因、了善和尚來幫我打仗,而他們兩人又不上戰場殺敵?但在我養傷的這段時間,了因和了善和尚經常來開導我,我於是想通了,他們就是作為佛家使者來點化我的,讓我多積德、多行善,少殺人、少作孽,只是,在這修羅場一樣的遼東,可能做到嗎?再說了,我這死過一回的穿越者,經歷遠比這兩個從小入寺習武的和尚坎坷,他們這兩個只會紙上談經論佛的和尚,又真能給我當頭棒喝嗎?

    了因喜歡練功,不善言談,了善卻喜歡滔滔不絕。物與類聚,人以群分,我也比較喜歡說話,因此和了善算聊得來的,有什麼煩悶,都喜歡在他那找到開脫之法,整個把了善當成了免費心理醫生使用。

    我在一條河邊找到了善,他正對著河水發呆。

    我問:「了善長老,你在發什麼呆呢?」

    了善頭也不回:「在觀魚。」

    我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水在流,魚在游,是水推魚游,還是魚推水流?還有,是水在動,還是魚在動?」這段時間經常和了善談論佛理禪機,我偶爾也會說出一些假大虛空的話來,自己都不明白有什麼意義,可是了善聽了必定要琢磨半天,所以我喜歡逗他思考。和尚一思考,俗人便賊笑。

    果然,了善沉吟了好一陣才答道:「水未推魚,魚也未推水。不是水動,也不是魚動,是你的心在動。」

    我哈哈大笑,鄙視道:「大和尚,你有點創意好不好?這個風吹雲動的故事,都被你們和尚們說爛了,並引為佛義解說經典,現在又被你引申到水和魚這來了,你一定覺得自己悟性很高。但在我看來,這純粹就是瞎扯淡。水真沒推魚嗎?魚真沒推水嗎?水真沒動嗎?魚真沒動嗎?還說什麼心在動?心眼若不動,見了世間萬物的活動,都當成自己的心動,當成自己的幻想,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了善也不生氣,笑道:「非自欺欺人也,是視若無物也。這是佛宗的大境界。」

    我大馬金刀地在了善身邊坐了下來,想了一想,邪笑道:「了善,一會我找個女兵來陪陪你,讓你嘗嘗什麼叫春意融融,什麼叫心動。」

    了善的臉色馬上變了:「阿彌托佛,罪過罪過,你也不怕佛祖怪罪,快莫說這等話來玷污我的清修。」

    我呵呵一樂:「開個玩笑,不必當真。你瞧,我要找個女兵陪陪你,你就嚇得那樣,你難道忘了,色即是空嗎?既然女色是空,你又到底怕什麼呢?說到底,你還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yu望,而佛教正是教人如何拚命控制自己的yu望。可是你遠離女色,你心中的yu望就真的消除了嗎?假如你還俗了,你還能克制自己的這些yu望嗎?既然你不能克制,你以往做的佛家功課不都白費力了嗎?而一個真正悟到佛法的人,女子來了,他只當她是一個女子,而不是要吃人的老虎,他不想著她,也不怕她、不躲他,這才是大境界;一個豁達的高僧,不一定戒酒戒葷腥,狗肉也吃,包谷燒也喝,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也是大境界。」

    了善默然半晌,然後說:「李施主,你說的自然有幾分道理,但也夾雜著不少歪理。如果連酒肉之戒都不能控制,這出家之人和世俗之人又有何區別?紅塵萬象,挑動人心混亂,如果不遠離,而是縱情享受,又如何悟出佛理?懸!」

    我怔了一怔,覺得自己瞎扯得確實有點漏洞,不過我是不輕易服輸的,想了想後,又正色說道:「不是懸,而是玄。老子說過,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其實這世上最玄的道理,也就是最簡單、最樸素的道理。這河水沒有思想,它不能像你一樣,整天想著佛理,可是這條生生不息流動著的河水,本身就是佛理;從這條河中,你可以悟到上善若水,可以悟到至柔則至剛,還可以悟到很多很多,可是河水就是一面鏡子,它沒有講究和想法,卻無聲無息地包含了這世間的一切道理。我看啊,這佛理禪機不在深山古剎,而在萬丈紅塵中,在咱們的慾念的起起落落中。了善,這世上有這麼多人剃髮修行,戒除酒色財氣;講求心靈空寂、四大皆空,地火水風都視若無物,但到最後,又有幾人成佛成仙?你知道為什麼嗎?」

    了善肅然道:「這個問題我也一直沒想通,莫非李施主有正解?」

    了善把「正解」二字咬得很重,當然是怕我又瞎扯歪理,這反而激起了我的雄心,決心以一個俗人的口舌,來戰勝這個苦修多年的高僧。我歎道:「無便是有,有便是無。你們佛家弟子太強調無,忽視了有。換句話說,老強調看空一切,卻忽視了,這世間萬物本是活生生存在的,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中有萬千佛法和道法,你們卻把這萬物看空,捨本逐末,又如何能真正得到佛法?」

    了善濃眉一軒,又若有所思起來。

    我接著說:「萬物中有佛法,酒色財氣中也自有佛理深藏,而你們出家人,卻視yu望為毒蛇猛獸,不敢接近這萬丈紅塵,把所有的yu望都深埋起來。可是yu望真能被埋住嗎?當你在古剎唸經時,你想到這世間的繁華萬千,會不會有遺憾,會不會心動?入世才能出世,那些從小就出家的小和尚,終其一生,沒有真正入過世,又如何能出世?」

    了善瞪大了眼睛瞧著我,連聲誦唱佛號:「善哉善哉,施主接著說。」

    我微微一笑:「俗話說得好,知易行難。萬千佛理都在佛經中,但讀懂容易,徹悟卻難,任何一種事,沒有親身經歷過,總是很難真正大徹大悟的。就像這水裡的小魚兒,也許它的父母告訴過它,咱們人的魚餌是千萬不能吞的,否則要吃虧,但又有多少條魚在面對香餌時,能真正控制得住,永遠也不去咬上一口。總要等吞魚鉤時撕破了嘴,這才大徹大悟,明白天下果真沒有免費的午飯吃,這一輩子才不會再去碰那魚鉤,從而淡望貪吃的yu望,甚至忘記yu望。所以有人說,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大隱在繁華街市中,閱歷世間萬象,嘗盡人間冷暖,反而比出家人更容易看破紅塵,悟出人生真諦。」

    了善連連點頭,臉上浮出一絲欽佩:「看來李施主是悟到了人生真諦了。」

    我搖頭苦笑:「知易行難,道理誰都會說,能不能真心領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要是悟出了人生真諦,就不會陪著你在這聊天了,我啊,早在那上頭了。」

    了善順著我下巴的指向望去,看見一片淡淡的晚霞,他又若有所思起來,不再接話。

    我看著這浮雲蒼狗,心念隱隱一動。剛才我說的一些話,雖然是無意中瞎說出來,但細細一想,倒確實有些禪機在裡頭,也許,自己確實對人生有了一些感悟吧。我閉上眼,運起內氣,試著融入這天地間。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目視丹田時,忽然驚喜地發現,丹田內的真氣又在呈陰陽魚方式纏繞流動。但就在我這一喜之間,丹田內又恢復了鴻蒙一片,我心中暗暗沮喪,心想刻意追求的,果然就追求不到。有就是無,無就是有,還是順其自然吧。

    這麼一想,我重又心境空明,慢慢地,感覺自己融入了天地之間,身體一時間輕飄飄地,這一回,我不再刻意去捕捉這感覺,身子卻越來越空靈和輕盈,有一瞬間,竟似要騰空而起。

    胸前卻有什麼東西在拽著我似的,那東西就像一塊石頭,把我那股輕靈的真氣壓住了。

    我心中微微一亂,輕盈的感覺便消失了。

    我睜開眼,順手摸摸胸口,那兒正是香香送給我的那塊玉珮,溫滑而古拙的玉珮。

    我心中微歎一聲,知道自己錯過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悟道機會。

    扭過頭去,才發現了善滿臉驚異地望著我,似乎在看著一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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