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 正文 第十四章 折磨
    「啊……啊……」

    四周死一樣寂靜只有髏二的呻吟聲和骨骼的劇烈顫抖聲。他緩緩鬆開手掌什麼也沒有了風平浪靜。他扭過頭去看到烏鴉的嘴裡叼著一隻巨大的貓眼寶石站在背後。他惡狠狠地張開十指眼窩中爆射出血色的寒光向烏鴉逼近。

    烏鴉不住後退眼中都是恐懼。它轉身飛奔只是勁風一閃兩隻白骨腳掌已經攔在它的面前。鉤子一樣的白骨手指幾乎卡進它的脖子裡烏鴉無助地扭動著髏二白森森的牙齒就在它的面前。它的嘴裡還咬著那個貓眼寶石但是它喘不過氣來它扭動著脖子希望能得到一絲新鮮空氣。

    「吼!」髏二出一聲爆吼只要他一用力烏鴉的頭就會被活生生拉成兩截這是他最喜歡的進食方式不管是鳥獸還是人只要能扭斷脖子他就扭斷他們的脖子將他們的頭顱從脖頸上生生拉下來讓血暢快地從頸上噴濺。

    他的手掌已經捏住了烏鴉的頭烏鴉的頭顱惶恐地在他的掌中掙扎。他能感到生物所出的溫度能聽到血液在急流動的脈搏。烏鴉喘息著倔強地瞪著眼睛從指縫之間怒視著他而他喜歡這種目光。

    突然之間天地一片黑暗。

    達克尼斯的紅月消失了一絲一毫的光亮都不再存在於天地之間。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轉髏二鬆開手看到兩道微光漸漸在眼前透露出來漸漸變成了一對散著黑色光芒的眼睛滿月一般明亮的眼睛屬於魔女的眼睛依無蓮的眼睛。

    強大的力量從那黑色的瞳孔裡散出來髏二渾身宛如被捆縛一般動彈不得。可怖而冰冷的目光宣洩著讓人顫抖的憤怒一個無情的聲音從無限遙遠的地方直刺進髏二的腦海裡。

    「是誰傷害雪魔女的僕人?」

    隨著話音黑色的閃電從天而降劈在髏二的天靈蓋上黑暗隨之裂成兩半又碎裂成無數塊如同鏡子一樣剝落。髏二一身慘叫渾身麻痺眼前一片黑暗。等到視覺恢復正常他又回到了墳場的中央四周是凌亂的石塊和被掀出地面的棺木。他看到一對血紅的鳥眼在瞪著他手掌中細小的脖頸不斷變粗。他驚訝的看到烏鴉在不斷膨脹隨即一雙有力的手臂反過來捏住了他的手腕分開了他的雙臂。

    「呸!」

    當貓眼寶石被從嘴裡狠狠吐到地上的時候血烏鴉已經變成了強壯的人形。他的雙腳仍呈鳥爪穩穩站立在地面上兩膀都是惡夢般強健的肌肉。高高隆起的腹肌上帶著黑亮的光澤依舊是栗子頭上黑羽根根豎起使得整個頭顱連同脖頸都顯得異常粗大眼中則閃動著仇恨的光芒。

    「呱!」烏鴉厲叫中一腳高高撩起正中髏二的胸口將對方踢翻在地隨即旋風一般飛上天空。髏二的眼前一閃烏鴉便已經失去了蹤跡。他急忙回身只見一團黑影從頭頂掠過再回身時脊椎的第二截被一隻鳥爪牢牢抓住整個人都被拖上了天空。

    「呱!」

    暗夜中只見一對巨大的翅膀掠上月影髏二被吊在空中風不停從骨骼之間灌進來又穿過去。他的手臂空有力氣卻無法抓向背後只能像被巨鷹捏住脊樑的兔子一樣抽搐著後腿。突然間他感到自由了只是一瞬間他藉著慣性停留在半空中迎著達克尼斯的紅月翻了個身隨即那掌控著一切的爪子再次準確地捏住了他的脊樑讓他的心不斷向下沉。可怖的鴉嘯響亮地在耳邊響起黑色的羽翼流轉天地也隨之流轉但是天空越來越遠地面越來越近。

    「轟」的一聲髏二旋轉著頭朝下摜在地面上整個插進了土裡。沙土被砸出一個大坑本已被龍捲風掃得乾乾淨淨的地表再次塵土飛揚。髏二的腿抽搐了一下連同在土外的下半身漸漸軟了下去。

    「呱!」

    烏鴉人昂向著月亮鳴叫有力地振動著翅膀緩緩落在地上。他修長的身形悄無聲息地站立在柔軟的地表等待了一會兒眼光落在地面的閃光點——那顆貓眼寶石。那寶石竟然落到髏二身邊不遠的地方髏二不再有動作烏鴉便朝著寶石走去。他的腿保持著鳥類的關節習慣向前彎折所以身體向前傾斜用長長的翅膀豎起來保持平衡。

    在那種攻擊下還沒有什麼東西的骨頭不肯折斷就是龜殼也會摔得粉碎。髏二的上半身在土裡不知道是什麼狀態不過他很幸運沒有砸到石頭上而是插進了地裡。烏鴉讓他旋轉著加砸下來他的盆骨已經折斷了和露出半截的脊椎形成了一個讓人頭皮麻的夾角。

    烏鴉放心了他向寶石彎下腰去誰知就在他的手即將碰觸寶石的瞬間泥土一翻一隻白骨手掌破土而出一把捏住了貓眼寶石。烏鴉一怔那攥住了寶石的拳頭已經閃電般向上揚起。猛烈的拳風帶著泥土向四周爆開拳頭已經帶著雷霆萬鈞之力狠狠擊打在他的臉上將他擊得整個向後翻倒。

    烏鴉一聲怪叫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有些頭昏眼花。空氣中漸漸升起了一絲血霧一陣難聽的咀嚼聲從地下傳來。泥土突然翻開半截新鮮的侏儒屍體瞪著眼睛被丟上來正是被埋掉的可憐蟲。他的下半身好像被什麼吃掉了胸膛往下都是血淋淋的白骨掛著流淌的內臟。

    「滋」的一聲彷彿有人在用力吮吸那侏儒的上半身血液一下子流乾了連同瀰漫在空氣中的血霧一起迅滲入土裡。烏鴉看得膽戰心驚那場面它看過很多次髏大就是這樣吃東西的只是那地下的東西要比他認識的髏大殘忍十倍。

    「髏大?是你麼?」烏鴉小心地望望四周口吐人言「你受傷了?我是烏鴉也是荊棘魔女依無蓮的使者。主人原諒我了我受的詛咒已經解除是你在那裡麼?」

    沒有回答只有讓人毛的咀嚼聲從地下傳來。烏鴉環顧四周只看到殘落的石塊和樹幹。烏鴉將心懸到嗓子眼凝視著翻開的土壤和髏二露在土外的下半截那刺耳的咀嚼聲中偶爾伴著嘎巴嘎巴的碎骨聲漸漸讓他覺得噁心。

    突然一道紅色的光從土裡激射而出正中烏鴉。烏鴉毫無心理準備重創下慘叫著振翅逃逸。那光線卻彷彿黏在它身上的牛筋一般緊扯著他他剛剛飛上半空就被拉了下來。烏鴉渾身抽搐在光線中漸漸麻痺。只見兩隻白骨手掌滲透著一片粉紅色從坑中探出隨即一聲喘息髏二的上半身從坑中爬了出來。

    他興奮地喘息著又有一顆獨眼在眼窩中了滿眼都是凶狠的光芒。他的牙齒被撞得掉了好幾顆所以進餐似乎不太順利很多血渣干在他的下巴上。他爬動的時候下半身微微顫了兩下似乎藕斷絲連但是他用力掀開土壤身體便在扯動中徹底分家了。他怔了怔扭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烏鴉而烏鴉知道自己大難臨頭了。

    魔女的意識已經遠去若非迷失森林的異動引起了慕尼黑的注意結界也剛好崩潰依無蓮亦不會關注這裡。那耗費精力的遠程魔法解開了他的禁制已經十分難得依無蓮恐怕無法再給他第二次庇護。烏鴉咬緊鳥嘴想要站起來他現在必須靠自己的力量逃命。一種比死還要強烈的恐怖與淒涼……不!烏鴉顫抖著想要爬起來力量卻在漸漸消失被那紅色的光芒吸走了。

    「什麼魔女的使者我要將你的血肉一口一口剝掉連同你的靈魂一起吞食。」風暴之眼的聲音叫囂著「我就是神!」他驅使髏二的殘軀不停向烏鴉爬過來「我要挖掉你的眼睛你把我害成這樣不過沒關係我要丟掉這殘廢用你那嶄新的骨骼做我的新身體!」

    髏二本來張著血盆大口興奮地向烏鴉爬著用利齒不斷接近眼前的血肉聽到風暴之眼的話卻突然愣住了。他一動不動伸直前臂拖著殘軀撐在地上把嘴張得抽了筋下巴像是就要掉下來驚愕和猶疑的光在空洞的眼窩裡閃動。

    「快爬啊你這笨蛋!」眼珠的聲音道「你這沒用的廢物腰都斷了我要你這高位截癱的傢伙還有什麼用你現在只能趴在地上給人擦皮鞋了!」

    髏二的眼窩中光線忽明忽暗亂成一團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不動。眼珠冷笑道:「怎麼?不想聽我的話了?你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那樣會很累。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命令去做我是神!你不是天生嗜血的生物麼?想活下去就得去喝血有什麼好猶豫的。」

    髏二似乎完全傻了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珠狂笑的聲音傳來:「你不聽話?沒關係我現在還是主宰者。」

    隨著他邪惡的聲音白色的焰光從髏二軀體上繚繞開來灼燒著髏二的一切。髏二渾身一顫自有的眼神黯淡了似乎意識已經完全放棄。他的指爪顫顫巍巍向前伸去插進土裡拉著身體向前爬。那毫無生氣的骷髏只有一隻眼睛在放光瞳孔中映著烏鴉顫抖的倒影。

    血霧瀰漫。

    烏鴉聞到了血腥的氣味從來不曾覺得如此噁心。他終日和屍體打交道品嚐新鮮的眼珠從未覺得死亡如此可怖。那逼近的骨架在地面拖動著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他因為掙扎用力而閉上了眼那聲音不斷從耳朵傳進來讓他覺得想要瘋但是瘋用力也站不起來。

    「嘩啦!」

    這一聲最為響亮然後嘩啦聲便停止了。烏鴉睜眼望去看到一隻白骨手掌像標槍一樣從地裡伸出來從髏二的胸腔骨骼之間穿過髏二呆呆地望著那隻手掌他趴在地上甚至沒法回頭看清楚是什麼手臂也摸不到。

    「是誰?」眼珠的聲音似乎有些膽怯「你還沒死?」那隻手一動不動只是伸出來豎在那裡就好像一根偶然探出的樹枝一般。眼珠漸漸膽大了「該不會只有一隻手臂骨吧?就好像髏二斷成兩截一樣。」他驅使著髏二便茫然用兩根手臂撐起了身體。他可以看到那根手臂是從地下伸出來但是土壤貼得很緊他看不到下面。

    風暴之眼呆了呆即使是神的眼睛也忘記了洞悉萬物它只是努力地往前爬。但是髏二的手臂剛剛用力想要從地面彈起那隻手掌突然攥成了拳頭而且牢牢抓住了脊柱的第二截。風暴之眼戰慄中低頭去看正看到那隻手從容地向上一推然後向下猛地一拉乾脆地將那截連同下面的胸腔骨全都卸了下來。髏二所剩不多的上半身頓時再次散架只剩下光禿禿的兩條手臂夾著脖子。

    髏大緩緩地破土而出一層白色的臘殼從他的骨骼上剝落下來。他的骨頭潔白如同新生透著粉紅色的光澤完整地展現在大地上就好像新生般沒有一絲一毫裂痕。黑暗靜默了因為他重新矗立在大地上用冷酷的眼神望著踏在腳下的敵人。

    「髏大!」眼珠哀求說「我們都是同伴我錯了今後會聽你的話。我需要血救救我吧!」

    髏大一把拎住他的脖子將他舉起來直盯著他的眼睛那獨眼滴溜溜亂轉而空蕩的眼窩中已經黯淡得沒有絲毫神色。「再叫我一聲。」髏大這樣說直盯著那頭顱。

    於是眼珠便叫了:「髏大。」

    那屬於髏二的嘴始終沒有動髏大冷冷地看著那眼珠突然拎著兩條胳膊狠狠在地上來回摔打。眼珠不停出哀叫髏大絲毫也不心軟捏住髏二的頭殼狠狠拍打後腦勺狠狠地拍直到那眼珠從髏二的眼窩裡掉出來在石板地上滾動著沾滿了泥土。

    「你不是髏二不是我的同類。」髏大冷漠地說著抬起了腳。

    「不髏大我們是真正的同伴我錯了我全告訴你。」眼珠不斷哀求「我們都是光神的一部分我可以給你所有的力量我是你的忠實奴僕不要……」

    髏大一腳跺下去狠狠地踩在地上用力碾。淒厲的叫聲傳來一股風從腳下狂湧出來將髏大推了一跤。髏大坐倒在地上看到天空開了一道縫隙有刺眼的光芒照射下來照射在面前。在那裡的地面上是一顆帶著裂痕的貓眼石從碎裂的瞳孔裡一股青煙冒了出來漸漸凝成了一個騎士的靈魂。那靈魂看了髏大一眼點點頭向天空中飄去漸漸融化在光中。

    然後又是一個人靈魂們不斷從青煙中分離出來飄向天空。髏大默默看著和他們無言地告別。一萬年裡他們只做了些蠢事麼?但是他們看上去都已經無所謂。騎士賴以自豪的執著面前不論是他們的遭遇是可悲還是可敬他們都能夠回到真正屬於他們的地方去了。

    為的老者在最後一個出現他低頭望著那碎裂的貓眼石不住地搖頭似乎十分悲傷。他默默地望著髏大一言不。天堂的光逐漸被黑暗所吞噬他卻遲遲不肯離去。

    髏大和他對視了好一會兒最後髏大無奈地說道:「我知道了一時我還想不清楚但是我會將風暴之眼帶走的。行了吧?」

    老者欣慰地笑了他招招手那破碎的貓眼石便飛起來徑直飛入了髏大的右眼窩消失在裡面。從那一刻髏大突然覺得眼前的景物變得更加清晰了再也沒有一絲多餘的色彩妨礙視線。光芒中原來有一道彩虹他低頭望向自己的手那是潔白的透著粉紅色的手。看到的一切是那麼清晰恍如在夢中。

    「髏大……髏大……」

    突然一陣輕微的叫喊聲如同呻吟在身邊響起髏大猛然低頭看到髏二的頭殼在微微顫抖。「髏二!」他慘痛地狂呼用顫的手將髏二翻過來。髏二的下頜一下一下地張合真正屬於他的聲音正從口中傳出來呼喚著髏大的名字。

    「髏大……髏大……」髏二的聲音近乎哭泣「我恨你。」

    「我知道。」髏大不由自主地將他摟在懷裡喜極而泣。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再怪髏二了為什麼喜怒會如此無常他自己也無法理解。

    髏二綴泣著已經沒有胸膛可以起伏但是仍用手臂抱緊了髏大不斷用力。「我恨你」他說有些斷斷續續「我恨你我妒忌你。因為你把我們丟下了丟下了!你總是那麼不同只有你能說話只有你不怕乾渴你知不知道沒有你的我們是多麼絕望?」

    「對不起。」髏大不知道說什麼好輕輕捧著髏二的頭髏二的手臂無力地滑了上來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知道不應該」髏二哭著說「但是到現在我都沒法不恨你但是你不要覺得我可憐。我崇拜你我也想變成你。為了可以看清東西哪怕給眼睛當奴隸我也心甘情願這些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他的手在用力但是髏大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髏大輕聲說道:「都會過去的我們血骷髏遲早都可以擁有更多。我會把你的骨頭拼好我們回去找大家我跟你回去。」

    「不是的。」髏二哭著用他僅存的手用力扭髏大的脖子。「這是我們的宿命」他說「我們必須自相殘殺這是無法逃避的宿命啊!」

    「你說什麼啊?放手!」髏大被他勒得有些辛苦開始意識到髏二是認真的。「髏二!」髏大吼叫著用力拉扯卻解不開髏二拚命的糾纏。

    「就是這樣搏鬥吧。不要可憐我我們做生死鬥。」髏二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眼窩中的紅光也強盛了起來。他不斷用力將髏大的脖子勒得咯咯作響。呢喃著彷彿在唱一歌謠:「我們是血骷髏兄弟最親密莫過於將對方殺死在懷裡。我從前恨你現在不恨了……」

    「髏二!」髏大悲憤地叫著不得已用力將兩臂一合髏二頓時斷成幾截。他的胳膊和脖子都斷了只剩下頭顱被夾在髏大掌心眼中的紅芒漸漸轉淡仍注視著髏大不停地喃喃說話。

    「記住髏大永遠搏鬥下去。髏大殺死我讓我解脫吧髏大……」

    那呼喚聲一下下敲擊在心頭彷彿是命令催促髏大歇斯底里地狂叫聲音都扭曲了。他十指用力將髏二的頭骨捏成了碎片。一瞬間黑色的氣焰從那骷髏中升騰出來帶起一道狂瀾在空中凝結成黑龍咆哮著的煙影。髏大的身體也跟著散出黑色的氣焰每一根骨頭都被黑色的氣霧所籠罩。那空中的黑龍氣焰漸漸轉淡髏大身上的氣焰卻在增強終於像火焰燃燒一樣旺盛地披在肩頭。

    髏大呆呆地望著手裡髏二破碎成一片一片的頭蓋骨突然有一滴水掉下來滴在上面。髏大用手摸去從碎裂的風暴之眼垂下一道淚痕。他甚至不知道生了什麼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相互殘殺為什麼會有黑色的氣焰升起為什麼要流淚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想哭。

    髏大惡狠狠地撿起一塊腐朽的黑布蒙在右眼上:「我恨你我要你永遠不見天日。」那黑布牢牢地封住了右眼窩一絲光也不透髏大才覺得舒服一些。他呆呆地站在髏二的墳前那黑布不知何時濡濕了。

    ※※※

    究竟長久的生命是為了什麼?

    依無蓮斜倚在窗前。

    夜鶯們忙碌著將抓到的每一隻螞蚱和青蛙穿透在薔薇的荊棘上那便是美麗和殘酷的生活交織的一切。

    髏大無語地望著蒼天。

    倘若活著就是為了不死那麼死了又何妨。死了就不會再死;活著不斷承受折磨心靈的折磨肉體的折磨只為了更加強大強大地活下去快樂在哪裡?為什麼只有忍耐再忍耐。

    在那凌亂的地方起了一座新墳髏大找了一口棺材將裡面乾巴巴的屍體丟出來把髏二一塊一塊拼起來放進去。髏二有些地方碎得太厲害拼起來便立刻又散架了他只好將所有的骨頭都找到丟進去。然後他蓋好棺蓋將髏二埋了堆了一個很高很結實的墳頭將碎石一塊一塊壘在上面。

    那是一望無際的墓園髏二的墳堆只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丘陵。髏大想學著那些幽靈的樣子來為髏二舉行正式的葬禮才突然現血骷髏實在沒有什麼生平好說。他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烏鴉試圖打破沉默:「你為什麼將那隻眼睛蓋住?應該蘊含有很強的力量。」

    「我不需要。」髏大頭也不回只是凝視著髏二的墳堆。

    「聽著」烏鴉說道「你的情感太豐富了或者說太幼稚。在這塊黑暗的大6不要試圖像你生前一樣思考問題那會成為你的桎梏使你軟弱。只要想存在的每一天都很需要力量那力量對你有用!」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對我有用。」髏大仍然負氣說道「那你又為何幫我?我完蛋了才對你有用。」

    烏鴉「呱」的一聲衝著空氣裡唾棄了一番答道:「我是烏鴉怎麼可能看著一個眼珠那麼猖狂!」

    髏大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只是沉默不語。時間久了烏鴉便不耐煩起來在後面抱著手臂說:「呱要是你打算永遠站在這裡就將手鐲還給我吧!」

    「我們走夥計」髏大突然回身身上的陰霾一掃而空。髏大拍著烏鴉的肩膀說:「我們要去美麗的萊特尼斯。」

    「你瘋了?陽光下我們不能生存!咳咳!」烏鴉被他拍打得咳嗽起來髏大每拍打一下他就矮上一截。所以髏大覺得很過癮繼續拍打下去烏鴉便「砰」的一聲又變回了栗頭鳥身鬱悶地站在地上用屁股對著髏大嘟囔道:「反正你也去不了。」

    「還是這樣子比較順眼。」

    ※※※

    慕尼黑。

    又有煙塵揚起來了。

    馬蹄敲擊著青石用血紅的眼睛尋找黑暗的路途亡靈車伕的怒喝伴隨著鞭子的脆響那馬車從慕尼黑城堡沿著陡峭的懸崖一圈一圈狂奔而下終於進入樅樹林從依無蓮的身邊擦身而過。車窗裡一對美麗的眼睛在光一改令人恐懼的嚴辭厲色彎成柔和喜悅的輪廓。

    那是蔻蔻瑪蓮去萊特尼斯美麗的玫瑰花園偷偷會見她心儀的男人。他們冒著背叛各自世界的罪在日出前的黎明偷偷相會只為了不背叛自己不背叛彼此把其它的一切都背叛了。

    此刻想來背叛確是一種幸福。

    依無蓮也曾經見過那氣勢磅礡的男子散著太陽光輝的中土男子。那似乎是從來不會猶豫的人說過的話就像真理一般必定兌現。和那樣的人一起生活應該是非常安心吧?也許蔻蔻瑪蓮從來都沒有擔憂過日出因為他一定會用臂膀將天空擋住輕輕地不將你吵醒。

    那就是信賴縱使有一天不得不自相殘殺也深信愛著彼此的信賴也許那男人其實是個固執的傻瓜但是比擁有無邊的智慧強比擁有創造天地的力量強。依無蓮也想有那樣的戀情為了那樣的幸福她也可以背叛任何人。在達克尼斯爾虞我詐的土壤上最缺少的就是可以放鬆每一根神經微笑著安眠的夜晚缺少那樣的胸膛和臂彎。

    魔女也許就是天生愛做夢的種族依無蓮望著馬車遠去那暢快的馬蹄聲竟讓她陶醉了。她不經意地將手伸向薔薇靈魂卻已經隨著車輪遠去。突然被刺痛一顆豆粒一樣飽滿的血珠出現在白玉一樣的手指稍上瑟瑟搖擺。依無蓮悵然望著一陣風穿過花牆和樅樹間的縫隙來到這裡那血珠無聲地滑落濺落在肥沃的土壤中突然便有幾株薔薇從那裡蓬勃而出轉眼間枝繁葉茂花苞綻放朵朵都飽滿華麗如同碗口大小。

    依無蓮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竟然有些呆了。她呆呆望著那憑依她的血液而生的花叢竟然感覺很陌生。一陣風吹來那些過於飽滿的花朵在風中搖曳花瓣便散落在風裡散著最後的馨香。它們本可以在一年裡芽在一年裡開花在另一年長得茂盛然後長久地綻放幽香最終經歷很多年飄散在風裡然而現在卻只因貪圖魔女的鮮血便將生命盲目地縮減至最繁榮的邊緣等待毀滅。

    黑暗中的美麗總是如此貪婪和盲目麼?

    依無蓮伸出手掌那些薔薇莖便枯萎了花瓣化作雨從莖上飄零生命綻放為最華麗的落瑛繽紛只剩下種子一粒一粒蹦到依無蓮潔白的掌心。「這是你們追求的瞬間最美的瞬間。」依無蓮慨歎道「去吧接下來就要靠自己。」她將那些種子用力拋向空曠肥沃的土壤落到樅樹的陰影裡再也看不見似乎便已經心滿意足。

    依無蓮轉身就要離去一陣拍打翅膀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陰影將紅月也遮蔽了。依無蓮抬起頭看到一隻兩頭的碩大飛龍正在試圖降落下來。有人在龍背上向她招手示意正是紅魔族現今的年輕領袖莫加。

    「要進來很不容易。」莫加手中捧著一大把白色的花從龍背上跳下來那龍便呼嘯著尋找更加寬闊的地方休息去了。「火山蓮獻給慕尼黑不落的星光。」莫加緩緩拍打著羽翼落在依無蓮的面前他壯碩的肩膀因為強壯而高高隆起腳爪深深踏入了潮濕的土壤之中。如果忽略他過於結實而無法呈現柔美的面龐他也算是個標準的魔族美男子。

    依無蓮默默地看著潔白大朵的火山蓮一言不也不去接。莫加毫無疑問是特地等到蔻蔻瑪蓮外出才大膽前來或者說蔻蔻瑪蓮知道他來了才特地外出?依無蓮緩緩將視線移到莫加的面孔上後者則呈現出一種僵硬的扭曲算是微笑。紅魔族不笑的時候或許還算冷酷笑起來實在有些沒法看的傻氣。

    依無蓮還是從他的手中接下了那捧花淡淡地笑了笑:「慕尼黑暫不接客請見諒。」

    言罷她就要轉身離去莫加慌忙旋風一般攔在她的面前掏出一卷當作請柬的魔法卷軸鄭重說道:「下個月炎魔城召開盛大的宴會請務必與尊敬的蔻蔻瑪蓮一同前來。」他不由分說將邀請卷軸塞在依無蓮手裡扭頭躍入空中。

    也許是他離去的樣子過於倉卒也許是暗黑騎士有意示威在他想要向依無蓮揮手的時候幾桿標槍帶著烏光從樹林裡襲來。電光石火之間莫加在空中飛游動迴旋將長矛一一躲過右腳一踩正好將最後一桿長矛抓在爪內。他不敢將長矛折斷只是輕輕將長矛丟回了樹林。黑暗騎士不再攻擊莫加在空中向依無蓮深深施了一禮拍動翅膀離開了。

    依無蓮望著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那麼這次的目標是紅魔族的領地了。」背後的樹影裡突然傳來路易德蘭的冰冷的聲音「不要輕敵莫加的頭腦其實不像他的行為那麼幼稚。」

    對這種不加修飾的窺視表示厭惡依無蓮傲然回身對路易德蘭說道:「你的靈魂也不像身體散出來的溫度那麼冰冷告訴我你在刻意隱藏的是什麼?」

    「你是說我有私心。」路易德蘭沉緩而且傲慢地答道「我有每個人都會有守護靈魂的辦法卑微的人犧牲、偽裝、在角落中竊喜;但是強大者不用他們選擇任何方式只是為了喜歡。我喜歡有秘密藏起來每個人都知道我藏起了什麼但是沒有人能知道到底是什麼。我就是喜歡這種感覺。年輕的魔女你渴望的東西比我的秘密更危險。」

    路易德蘭帶著一股陰沉的風走入樅樹的陰影當中消失了依無蓮攥緊了拳頭只能冷哼一聲不覺間將指甲掐到了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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