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新錄 第一卷:鋒芒初露龍游縣 第二十章 案發菩提寺
    第二天,在縣衙點卯之後,胡知縣心情不佳,照例早早地將將三班衙役都撒了出去,前往抓捕一支梅。最後,偌大的公堂上,只剩下包正、夏主薄和胡知縣三人。

    胡知縣看了看包正,心裡琢磨著:「這小子昨天設計抓住了淫賊,救了我兒,但竟敢踹我尊貴的屁股,著實可惱,堅決不能天天閒著,該給他分點什麼任務呢?」就在這時,忽聽堂外響起了一通鼓聲,看樣子,是有人在敲堂鼓了。

    胡知縣心中暗罵:「真是越煩越添亂,這是誰呀,又來湊熱鬧!」但是朝廷有規定,對擊鼓鳴冤者,必須及時審理,否則,就是失職之罪。要是被言官參上一本,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無奈之下,胡知縣也只好怒喝一聲:「把擊鼓之人帶上堂來!」但是,衙役們剛才都派出去了,包正一看:得了,就得我去了。

    於是來到堂口,高聲喊道:「擊鼓之人上堂,大人要開堂審案了!」喊完之後,瞧了瞧胡知縣,見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看來平時就是這麼辦的,自己沒有出錯。

    話音落定之後,忽然兩個光頭從堂口探了進來,包正一看,原來是連個穿著僧衣的和尚。

    那胡知縣見了,也連道晦氣:真是越忙越添亂,你們出家人與世無爭,怎麼也來打官司?於是就沒好氣地問道:「堂下的僧人,因何擊鼓?」

    前面的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大人,我們是西城外菩提寺的和尚,我叫明空,這是我師弟淨空。昨天夜裡,我們的師父也就是菩提寺的方丈,法元禪師被人在禪房殺害,請大人查明兇手,為家師伸冤。」

    胡知縣一聽又是人命案,立即心煩不已。但人命關天,也不容他偷懶,於是就吩咐前往菩提寺。可是衙門的衙役、捕快都撒出去抓捕一支梅去了,最後連同獄卒、雜役、更夫等,才湊足了十餘人,包正自然更得跟隨了。

    剛到西門附近,就見前面圍著一大票人,擋住了去路。胡知縣氣呼呼地命令落轎,那些百姓看到縣太爺駕到,趕緊向兩旁迴避。

    胡知縣吩咐包正上前查看,原來是兩個大漢正扭打成一團,旁邊一個算命的瞎子正在兩手亂摸,口中高喊著「抓賊」。

    包正一問之下,原來是其中一個大漢搶了算命瞎子的銀子,另一個聽到了瞎子的呼喊,上前捉賊,結果二人就撕打起來。但是現在兩個人都是對方是賊,自己是抓賊的,而被搶著卻又偏偏是個盲人,也分辨不出。圍觀的眾人也都是後趕來的,沒有看到初時的情形。

    胡知縣聽了事情經過,立刻吹起了鬍子,瞪起了眼睛,口中叫道:「將他們統統帶回縣衙,押進大牢,等我回來再審!」

    立刻上去幾個獄卒,不分好歹,直接將這三個人都押回了大牢。胡知縣又命人驅散人群,繼續趕奔菩提寺。

    幸好這座廟宇就在城西五里處,饒是如此,到了菩提寺之後,眾衙役也是累得東倒西歪。誰叫這胡知縣官職不大,體重卻嚴重超標呢。

    到了寺廟的山門,包正不由仔細打量了起來:只見這座寺廟依山而建,氣勢恢宏,寺廟前面是兩排菩提樹,枝葉如蓋,搖桿合圍,綠蔭蔽階,頗有些深山藏古寺的意境。

    在枝葉的掩映中,掛著「菩提寺」三個金字的匾額赫然入目。山門兩旁是一幅楹聯:「身如菩提樹、心若明鏡台」,一股脈脈的檀香瀰漫在空氣之中,包正身處其中,心中也不由忽生出塵之感。

    於是拾階而上,忽然,一片樹葉飄落到包正的頭上,包正取下一看,卻是一片泛黃的菩提葉。不由心中納悶:「現在正是盛夏,這樹葉怎麼落得如此之早,莫非也是和自己別墅的那些樹木一樣,都是新近移栽的?」

    包正也沒有細究,就隨著進了山門。迎面是一個銅質的大香爐,正有幾個身著綢緞的男女在爐旁進香。此時香爐上面正燃著手指般粗細的佛香,裡面滿是香灰,旁邊放有功德箱,箱子後面立著一塊功德碑,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包正心中暗想:「看來菩提寺的香火很是旺盛啊!」

    在明空、淨空兩個和尚的帶領下,一行人直奔出事的彌勒堂。在穿過二道門時,包正發現寺院中有一塊寬闊的平地,旁邊立著一些棍棒,再聯繫兩個和尚矯健的步伐,包正猜測出,這裡應該是和尚們練武之處。

    很快就到了彌勒堂,只見上面供著一尊彌勒佛,圓圓的光頭,大耳垂肩,大肚皮向前鼓起,彷彿一個吹飽了的氣球。笑瞇瞇的眼睛,正瞧著面前橫躺的一具屍體。

    佛像兩旁,各有一聯,右書「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左書「開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

    胡知縣看了那具屍體,連忙一掩鼻子,退到最後,口中吩咐道:「快燃些香料,去去屋裡的穢氣!」

    包正說道:「大人不可,如檀香瑞腦等物,會掩飾現場可疑的氣味,於勘察無益。倒是可以燃燒一些皂角、蒼朮之類,來祛除異味。」

    胡知縣叫道:「那還不趕緊準備!」

    包正將兩手一攤:「大人,來得匆忙,應用之物都沒來得及準備,」

    胡知縣聽了,哼了一聲,也就不再說話了。包正心中暗想:「看來,也應該把這些硬件設備籌備一下了!」

    於是先詢問明空道:「禪師的屍體是誰最先發現的?」

    明空道:「早飯的時候,我不見師父出來,於是就徑直到彌勒堂來找他。結果就發現家師已經被歹人殺害。」

    包正於是又問道:「法元禪師平時可否住在這裡?」

    明空道:「師父平時都住在自己的方丈之內。」

    包正看了明空一眼,然後,就走到屍體旁邊,開始驗屍,只見屍體撲臥在地,身披袈裟,為絲棉織成。後腦被重物所擊,塌下一個深坑,深及顱骨。暗紅色的鮮血已經凝固,頭頂的戒疤,也被鮮血染紅。

    包正一邊觀察,口中一邊「唱屍」,旁邊的夏師爺運筆如飛,隨著填寫《正被人形檢驗格目》。

    「死者後腦被重物所擊,顱骨破裂,一擊致命——」包正大聲地把驗屍的情況說出,這個過程就叫「唱屍」。

    檢查到和尚的袈裟時,包正忽然眼前一亮,只見袈裟拔出了幾根帶血的布絲,牽牽連連的,一隻拖到了那尊彌勒佛像前,顯然是被兇手身上的某樣東西掛住了袈裟,然後才扯出的。

    包正心中思索道:「這個兇手到佛像前幹什麼呢?」於是也就順著血絲,走到了佛像前。

    到了近前,包正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油漆味,又見佛像上面極為光亮,座位下面還滴落著幾滴桐油。於是就詢問明空道:「這個佛像最近可是重新漆過?」

    明空回道:「這座彌勒菩薩是家師前兩年做的,用木頭雕成。前日我師父見它有些陳舊,於是就叫我尋了山下的王木匠給重新漆了一遍。

    包正點點頭:「原來是用木頭雕成的佛像,倒是很少見呢。」忽然發現佛像所放的位置稍稍偏了一下,有些側面朝前,好像是有被挪動過的痕跡。

    包正不由心頭一喜:「如果是兇手挪動了佛像,而佛像又剛剛漆過,盛夏之時,天氣悶熱潮濕,油漆必然不會幹透,那麼必然在上面留下指紋。」

    於是,他就低下頭,在佛像上仔細觀察了起來,可惜地是,沒有放大鏡一類的東西,看不十分真切。

    包正於是又取出了煙斗,點燃了一鍋,皺著眉頭,開始噴雲吐霧。旁邊的胡知縣一看他叼著那個怪東西,就有一種要打他一頓屁股板子的衝動。

    包正沉思了片刻,忽然喜滋滋地對明空和尚道:「大師,寺中可有白面,可否取些來。」

    和尚雖然有些納悶,但也不好違抗,急匆匆地去了,少時,就扛來了一個大袋子,將近一人多高,放在地上,發出了沉悶地撲通聲。

    包正不由好笑:「大師好力氣呀!如何用的了這些,有些許就夠了。」

    明空道:「不知大人要用多少,索性就扛來了一袋。」

    包正於是就打開了面口袋,用手捧了一把白面,走到了彌勒佛的面前,把手中的白面,慢慢撒在佛像的身上。

    明空見狀,連忙阻攔道:「大人,此舉可是對菩薩的不敬。萬一惹得菩薩震怒,降下災禍,可如何是好?」

    包正笑嘻嘻地說:「無妨,這個彌勒佛眼睜睜地看著佛門弟子被害,他都不管不問,還在那幸災樂禍地大笑,我今日定要叫他吃點苦頭!」

    等到撒了幾捧白面之後,整個彌勒佛已經渾身雪白,如同在白色染缸裡剛剛染過一般。包正撒完了麵粉,就在旁邊數落起來佛爺來:「你身受供奉,天天享用香火,卻在歹徒行兇之時,置身事外,不聞不問,致使無辜佛子慘死。我——我真是越說越生氣——」

    那包正說著說著,就從旁邊抄起一個敲木魚用的錘棒,宛如當頭棒喝一般,「噹噹噹」就在彌勒佛的光頭上敲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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