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死去的愛說再見 第一卷 第二十章 惜菊
    轉身,施禮,我低眉順眼地說:「奴婢是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了。」

    惠妃揮手讓宮女散開,她慢慢走到我的身邊,與我一同仰望那抹紅。「年幼時,本宮的額娘曾和本宮說,這楓葉是因為相思的血淚而染紅,本宮因此就愛上了有些淒美的楓樹。只是家中的那一棵,早就枯萎了。」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納蘭公子的這首《長相思》。

    惠妃臉上一愣,然後悲哀地笑了:「本宮都忘了這首詞,難為你小小年紀還記得。」

    我站在她身邊,也在笑著:「是呀,奴婢有些想家了。」

    「初入宮時,都是這樣。可是誰又知道,這裡已經是終點。」

    「娘娘,既然有終點,必然也有新的起點。哪怕生死,不也是往復循環嗎?」

    惠妃點點頭:「如今,本宮只願禔兒與祀兒好好幫著萬歲爺辦事,替萬歲爺分憂。其他的,倒都是奢想,也就不再想了。」

    胤祀?為什麼惠妃會說到他呢?我也不敢多問,面上仍是一派雲淡風輕,「做母親的,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兒出息;哪個不是為了他們付出全部的心血。娘娘也是如此呢!」

    惠妃看了眼楓樹,溫柔地說:「走吧,天已經涼下來了。今天是禔兒與祀兒進宮請安的日子,你就不必抄寫經書了,在我身邊待著吧。還是個孩子,別成天學著大人樣悲悲慼戚的。」

    曲膝施禮,然後站起身,攙著惠妃往儲秀宮緩緩而去,一邊走,一邊回著她那些有關詩詞的提問。我想,在那棵已經枯萎的楓樹下,有著兩個靈魂生不能相依死不能同穴地苦淚。

    原本靜悄悄地儲秀宮,因為兩位阿哥的到來,總算顯得有幾分活絡。而我也總算是明白了,原來胤祀小時候是被送到惠妃這裡照顧的。他的母親,未來的良妃,現在還未封嬪,不過是一介沒有名分庶妃。康熙真得很無情,後宮佳麗再多也只是他延續血脈的生育工具。只不過,能把胤祀送到惠妃這裡教養,我想,我許是明白了為何他白衣翩翩,為何他滿腹經綸,為何他如水般溫柔。

    突然想,未來日子裡的爭鬥,毫無母系背景的他該是如何的艱辛才可以得到群臣的擁戴。或許,最開始,他只是想給那個瑟縮在後宮佳麗身後的母親,一個與父皇並立的機會,一個可以在死後被謚號為皇后的機會。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梓童,他又是為什麼要殺我呢?這麼長時間過去,我以為我已經把那些前塵往事通通放之腦後,努力扮演好一個孩子的角色。可是,心底那道傷,依舊流著血,不肯癒合……

    大家像無頭蒼蠅一般忙忙碌碌,喜慶勁就跟要過年似的,就差張燈結綵貼上大紅「福」字。

    胤禔和胤祀來得時候,我躲在人群後面,生怕讓胤祀看到我。一群人喜笑顏開,只有我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惠妃的園子裡,開著滿滿一院的菊花,他們娘三就帶著宮人浩浩蕩蕩地徜徉在花叢中。只是我心裡更加疲憊,整個人就好像掉進冰窖一般,低著頭站在惠妃身後,手裡揉捏著衣角,澀澀地說了句「及笈春色艷,無花只有寒。」

    原本和胤禔一起陪著惠妃賞玩菊花的胤祀似是聽到我的囈語,把目光投向我,猶豫的,猜疑的,思索的,還有一些同情。

    惠妃朝我擺擺手:「縈雪,去把本宮前日畫的惜菊圖拿過來。」

    「庶。」

    找出惠妃前日畫出的惜菊圖,我微微歎了口氣。手指輕輕撫摸著冰冷堅硬的卷軸,可惜了她這份心,只是這兩位阿哥都不是悠然見南山的性情,且不說是生在帝王家,朝堂上各懷鬼胎的大臣們早就在背後伸出手,把他們集體退入萬劫不復之地。

    回到儲秀宮,命兩名小宮女分別手執一端,展於眾人前。

    惠妃笑著說:「你們這兩個孩子如今都領了差事,也在外面建了府,自然不比從前。只是額娘一直想著你們,如今你們都在這幅惜菊圖上填首詩吧……」後面的話,她沒有說。

    研墨,奉筆,我捧著托盤站在他們母子三人身後。別的宮女們都面有喜色的互相暗下裡使眼色,我卻有些不耐。

    胤禔是個美男子,這話不是我說的。歷史上早有公斷,只是那位西方傳教士的審美與我之間,還是差著人與佛祖之間的距離的。他拿起筆,想也未想就提於紙上。「秋叢繞捨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這是元稹的《菊花》。美則美矣,了卻未了。為兄長者如此孤高自負,何況下面還有康熙疼愛的嫡子,怪不得越來越遭到康熙的輕慢!

    胤祀笑著說:「大哥的字真是深得『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意境了。」

    胤禔放下筆,看了半晌笑道:「你也快快提上字才是!寫得不好做哥哥的可是要罵你的。」

    胤祀眼睛裡閃過一道不知名的情緒,執起筆在後面,附上「零落黃金蕊,雖枯不改香。深叢隱孤芳,猶得車清觴。」這首卻是梅堯臣《殘菊》。了則了矣,捨卻未捨。終究,他額娘低微的身份,既給了他無上的倔強,又賜予他無盡的寂寞與悲傷。

    如果是胤禛,他會不會寫「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想到這裡我不禁抿嘴偷樂,不知道是笑那眼暈地波瀾壯闊,還是笑打死胤禛他也不會在此刻露出半點端倪,現在,他還是站在太子身後,扮演者一個可為臣的親弟角色。

    胤禔不知道那根神經不對,皺著眉頭看到我臉上沒有來得及隱去的笑意,剛要開口斥責。惠妃在一旁說:「這是新來我宮裡的秀女,也是個玲瓏通透的人兒。縈雪,你說這兩位阿哥誰寫得更好呢?」

    不要問我這種不能回答不好回答的問題可以不?我低著頭說:「兩位阿哥的字都是好字,選的詞既是好詞也應景。」

    胤禔冷冷地說:「那就是不分伯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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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寫出和《如煙隨歌》不一樣的風格,不一樣的人,真是難,只是這篇更輕鬆些。寫來也更恣意,可以把負面的想法和情緒,通通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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