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晨曦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人不鬼
    龍韜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衣,他一向不喜歡穿得太正式褲,加一條背帶,再配一個鴨舌帽是他一向喜歡的穿著方式。

    正如楚龍韜第一次見到沈清弦的時候,便是這樣的裝扮。楚龍韜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天,那樣的一個清秀而又瘦弱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帶著對一切未知的茫然,走進了他的視線,也走進了他的人生。從此,楚龍韜的眼睛裡,再容不下其他的女人。

    楚龍韜提著一個輕便的手提箱,心裡裝的滿滿的,都是沈清弦的容顏,那麼清秀,那麼的清澈,有如一泓溪水,淺淺的,卻清澈無比,閃耀著粼光,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楚龍韜知道,若是尋不回她,那麼,自己的人生就毫無意義可言,也毫無快樂可言了。他甚至不知道以後他的生活,應該怎樣進行下去。

    楚龍韜看了看手裡捏著的紙條,這是楚星朔寫給他的。楚星朔順便還好好的開了他一通玩笑,臨行前,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著說希望他可以帶給她幸福。

    幸福,是呵,但願他可以帶給她幸福。

    原來,沈清弦是去一個小村莊,做了鄉間小學的老師了。

    一抹微笑浮現在楚龍韜的嘴角。

    老師嗎?聽上去,是很適合她的。看來,離開了楚家,她的確可以過得很好,如果她真的喜歡那裡,那麼他也會留在那裡,就在那個小村莊,他願意陪著她一生終老。

    這樣的生活。想想看,也是蠻不錯的,不是嗎?

    天色有些暗下來了,楚龍韜提著手中地箱子,慢慢的走在一條小巷裡。突然間,他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看到地上的影子。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的,在他的身後,多了一個影子,一個--女人地影子。

    而那個女人,正舉著手裡的槍,對準了他地腦袋。

    「嗨。白鹿。」楚龍韜沒有回頭,他微微的笑了起來。嘴角邪氣的上揚著,用一種調皮的語調打著招呼。

    「龍韜,」身後的女人語調可輕鬆不起來,她的口氣很是冰冷,像是帶著一股子殺氣。「你要去哪裡?」

    楚龍韜挑了挑眉毛,慢慢地轉過身來。

    白鹿一襲黑色衣服,舉著手裡的槍。對準了楚龍韜。她地表情很嚴肅,全然沒有了在黃埔軍校時的靈秀氣息,臉上,也已經沒有了曾經一度浮現在臉上的微笑,那張稜形的唇,也緊緊的抿在了一處。

    「說實話,」楚龍韜地臉上仍然帶著笑,歪了歪腦袋,打量了白鹿一下,說道:「黑色並不適合你,我反而更喜歡你在學校裡穿著的那件白色的長裙。」

    白鹿地心,微微的一顫,臉上的表情,也微微的有些動容。她頓了頓,轉而又立起了眉毛,冷聲道:「龍韜,上級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呵呵,」楚龍韜低笑了一聲,看著白鹿,說:「如果我完成了,你會用槍抵著我的腦袋嗎?」

    「你!」白鹿為之氣結,但轉而,她自己也笑了出來,「龍韜,你這嬉皮笑臉的脾氣,怎麼就是改不了呢?」

    楚龍韜不置可否的笑笑,沒有說話。

    「你要去哪裡?」白鹿盯住了楚龍韜問。

    「去我想去的地方。」楚龍韜淡淡的回答道。

    「任務沒有完成,是不可以離開的。」白鹿繼續道。

    楚龍韜冷哼了一聲,道:「沒有人可以限制我的自由。」

    「那你就錯了,」白鹿報以同樣冰冷的態度,用槍,緊緊的抵在了楚龍韜的太陽穴上,「龍韜,你以為你進了軍統,還能夠抽身而退嗎?一日為軍統,則一生為軍統,到死都不能改變。」

    「呵呵,」楚龍韜瞇起眼睛,看著白鹿,此時的白鹿,一襲黑衣,在已經變暗了的天色裡,已經與黑暗完全的融於一體了,而在這夜色裡,只剩下白鹿的一張臉,慘白無比,一雙本來笑意盈盈的笑眼,此刻,卻閃著凌厲的光芒,恰如勾魂的女鬼一般。「我在軍統過了那麼久像鬼一樣的生活,已經累了,不想再繼續下去。」

    說畢,楚龍韜轉身,就要離開。

    「鬼?」白鹿重複了一句,對這句話顯然很感興趣,她微笑著,手中的槍卻隨著楚龍韜向前的腳步也向前伸過去,依然抵在他的腦袋上,只是稍微的用了點力。而這力道,卻足以使楚龍韜的腳步停了下來。

    「龍韜,你還真是想不明白,你既然做了那麼多年的鬼,你以為你還能生活在人間,生活在陽光下嗎?」白鹿就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她慢慢的湊近楚龍韜,一邊用槍抵著他,一邊伏在

    邊,含著笑,輕聲道:「鬼,如果想成為人,那只會半鬼的下場。」

    白鹿的熱氣輕輕的吹拂在楚龍韜的耳邊,很癢,也很撩人。

    楚龍韜微微的笑了笑,連看都沒有看白鹿一眼,他抬起頭,凝視著遠方,說道:「那是因為,有些人做鬼做得太久了,失去了人的心,也失去了人的血性。所以到最後,只能變成真正的鬼。」

    說罷,理也不理白鹿,大步向前走去。

    「龍韜!」白鹿叫了一聲,她舉起槍,對準了楚龍韜,她的聲音有些微微的變了調,一顆心,也揪了起來。是呵,她最不喜歡的結局,也最不想面對的事情,就是親手結束這個男人的性命。他是如此的俊美,如此的與眾不同,如此的桀驁不遜,最重要的是,他是那樣的讓自己心動。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肯不把她白鹿放在眼裡,也只有他一個人不為她的身體所動。

    這叫她怎麼忍心呢?

    「你再走,我就開槍了。」白鹿說著,用力握了握手中的槍。

    楚龍韜的腳步微微的頓了頓,然後繼續向前走。

    「楚龍韜!」白鹿又叫了一聲,「卡」的一下,將手槍上了膛。然而她的手,則在微微的發著抖。

    這是白鹿生平,第二次舉槍的時候,手發著抖。

    在她十七歲那一年,便被她的叔父送進了國民黨的秘密特務培訓基地。在那裡,她接受著最非人的待遇和集訓。那個培訓基地,為了訓練他們的槍法,抓來了很多的乞丐和死囚,把他們的眼睛蒙上,讓他們跪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等待著被槍殺。

    白鹿第一次拿起槍,面對著那些鮮活的生命的時候,她的手,在微微的發抖。身邊有很多人都已經先開了槍,有些膽小的,甚至丟了槍,跪在地上哭了起來。而這些膽小的,卻被教官狠狠的用皮鞭抽打,除了臉,身上的每一處都挨了鞭子,疼得他們四處躲閃,卻無處可藏,只是疼得又喊又哭。

    白鹿看著這一幕,覺得整顆心,像是浸在了冰裡,從內到外的涼了個徹底。

    到最後,她還是選擇了開槍。

    那一夜,她噩夢連連。

    然而,這只是她噩夢的開始。自那以後,白鹿又繼續著這種慘無人道的集訓。那些乞丐和死囚,教官們後來把他們鬆了綁,在一片廢墟裡手持槍械與這些學員們搏鬥,真正有實力的人,和真正殺人不眨眼的人才能度過這場生與死的殘酷的優勝劣汰,而到最後,所剩下的人,卻是屈指可數。

    白鹿在那一場殺戮裡,渾身鮮血淋淋,她劇烈的喘息中,心中,甚至對她的叔父恨之入骨。

    只差了那麼一點,她就會淪為槍下的亡靈。這是一場多麼殘酷的生與死的角逐!

    而就在她要畢業的時候,就在她以為她的噩夢終於要結束了的時候,最令她覺得恥辱的一件事,發生了。

    學校聲稱要把她們最後的一絲恥辱之心打破,而打破的方式竟是,奪走所有女學員的貞操。雖然白鹿受過專業的引誘男人的訓練,可是,至少她還沒有付出自己的少女的純潔。但是這一回,她是逃不掉的了。那一天簡直是白鹿這一生最不願意想起的回憶,再也不想想起,不想提起,她寧願刪掉這段記憶。

    在後來的日子裡,她利用自己的身體達成了一項又一項的目的,她的身體,早已經不屬於她自己的了,而是屬於黨國,屬於黨國的一個機器。

    白鹿的心,也已經慢慢的變得麻木了。

    直到楚龍韜出現在她的面前,直到他那不羈的個性,他的那種從不把梏放在眼裡的張狂靈魂,深深的吸引了她。或許,可以說,楚龍韜的這種不把一切,甚至是生死放在眼裡的態度,恰似白鹿內心深處最強烈的渴望。

    況且,她的那顆冰封的心,早已經為了他而悸動了。

    「白鹿,」楚龍韜淡淡的說道:「還是白色的長裙適合你,是真的。」

    白鹿手裡的槍,剎時間變得無比沉重起來,重到她再也舉不動了,白鹿垂下了胳膊,臉上帶著憂傷的神色看著楚龍韜遠去的背影。

    「龍韜!」白鹿又喊了一聲,道:「即便是你從我的手中逃走,軍統的人,也是不會放過你的。他們已經散開了巨大的網來追捕你,你跑不掉的了……」

    楚龍韜依然沒有回頭,他的離開的腳步,走得沉穩,走得堅定。他心裡的那個美麗清秀的容顏,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甜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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