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晨曦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名為理想(四)
    哥轉過身,在那小子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看

    「這幾次劫我們的貨,都是你一個人幹的?」沉默了一會兒,誠哥問。誠哥的語氣是平淡的,沒有一絲的怒氣,不慍也不火。

    「沒錯。」那小子揚起頭看著誠哥,挑起了眉,他的臉上掛著傷,嘴角流著血,身體被反綁在椅子上,可是他的臉上居然沒有一絲駭意,反倒是有股子坦然。現在像這樣有種的年輕人已經不多見了,甚至連阿來都在心裡頗為欣賞起他來。

    誠哥與阿來都明白,對於那些軍火而言,一個難得的人材來得比什麼都珍貴。

    誠哥與阿來對視了一下,一絲笑容淡淡的浮現在誠哥的臉上。他從口袋裡掏出了煙,漫不經心的點燃,吸了起來。

    一時之間,空氣突然間變得安靜。

    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時間是考驗一個人最好的武器,誠哥無聲的,用眼角來觀察那個被綁住的小子。

    是焦燥不安,還是急於脫身?或者是貪生怕死,急於想知道自己的處境和活路?

    這些都可以在等待中表露出來。時間是可以窺探一個人的內心與真實的最好法寶。

    況且,要是想做一個贏家,就需要有像狼一樣的耐性。

    那小子見誠哥和阿來都不說話,不由得冷哼一聲,臉上掛著不屑的表情,將臉轉向一邊兒了。

    一抹微笑,又浮上誠哥的嘴角。

    「你叫什麼?」誠哥突然間發問。他沒有像劉三兒那樣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去問,誠哥的聲音很平和。就像是在聊家常一樣地問著。

    那小子很顯然地被這個問題微微弄得愣了一愣。接著轉過頭,瞄了一眼誠哥,沒說話。

    「哪個堂會上的?」誠哥掐了煙,正視著那小子,繼續問道。

    那小子突然間笑了出來,他笑得很無奈,似乎是在笑誠哥的無知和浮淺。他沒有回答誠哥,依然把頭轉向一邊兒,似乎是打算以沉默著硬扛到底了。

    「你這樣消磨時間是沒有用的,」誠哥也笑著對那小子說。看上去誠哥耐心十足,已經決定了用時間來跟他耗,「我怎麼也不會相信你是一個人劫了軍火,因為這幾批軍火絕不可能是你一個人可以運的走的,你怎麼著也會有接應的人。看來你是不想把他們供出來。」

    那小子的眼睛動了動,似是想看誠哥。卻又忍住了沒有轉過頭來看。

    「在上海,『炎虎幫』的勢力你應該會有所耳聞。那批軍火不可能憑空蒸發了,只要調動一點點關係網,就可以查出它們的下落。到時候,你想要包庇地那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誠哥含著笑。一字一句的說道。

    那小子的身子微微的動了動。臉上的表情也頗有些動容,看得出,誠哥的話。他聽進去了。

    「你還打算自己扛嗎?」誠哥淡淡地問了這麼一句。

    那小子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的轉過頭去看誠哥,他地臉上,居然還有著一絲笑意。

    「你查不到那些軍火的下落了,」那小子笑呵呵的說道,他臉上的表情讓阿來有些駭然,似乎是從容的有些過了頭,換做任何人,就算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地人,也會叫囂著「要殺要刮便你們便」之類地話吧?

    誠哥也微微的皺了皺眉,看著那小子。

    「你查不到那些軍火的下落了,」那小子有些得意地笑著,看著誠哥,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些軍火,早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分成小批送到全國各地去了。」

    全國各地?

    誠哥和阿來聽得有些莫名其妙。

    「沒錯,」那小子看了一眼誠哥,又看了看阿來,朗聲道:「現在正值國難當頭,帝國主義列強已經欺負到我們的頭上來了,有多少老百姓正在受苦受難?有多少戶人家已經妻離子散?你們知道麼?」他頓了頓,似乎是在克制著洶湧而來的激動,但是,他的眉毛已經直立起來,眼睛裡透露出堅定的神采,這一切突然間讓阿來有一種似曾相識般的感覺。

    「可是你們倒好,只會在這裡享受和玩樂。你們可知道,你們打殺的是我們自己國家的同胞,壓搾的是老可憐的窮苦的百姓,那些沉浸在燈紅酒綠裡的人,都快成了亡國奴了,臉上還能笑的出來嗎?而且你們還販賣什麼軍火!」他越說越激動,已經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掙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站起來,卻因著有椅子在綁著他,把他弄得一個趔趄,又結結實實的跌坐在了椅子上,「你們可知道那些軍火都被賣到哪裡了嗎?賣到那些漢奸、那些土匪,那些個幫著帝國主義和日

    負我們自己國家同胞的狗腿子手裡去了!」

    「我劫你們的軍火,也是劫的天經地義!」那小子說著,用力的跺了跺腳,「呸」的吐了一口摻著血水的口水在地上。

    這小子的一席話,讓誠哥與阿來都沉默下來。

    阿來靜靜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小子,他太年輕了,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可是他的這一番話,卻使得他渾身上下的這股子活力更加的耀眼,讓人不敢忽視。他的眼睛裡,閃耀著耀眼的光芒,如此的堅定,如此的毫無畏懼。與阿來所見過的那些堂會裡的兄弟們完全的不一樣。即便是遇到了幾個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的有骨氣的人,也不過是為了道義或者是為了兄弟之情的,而眼前的這個小伙子,他為的是什麼呢?救國?救老百姓?

    他一時之間,還有些頗為難以理解。

    「你不怕死麼?」誠哥的面色深沉下來,問他。

    「死?」那小子哈哈大笑,不屑的看著誠哥,「死有什麼好怕的?人到頭來,都是一死。」

    「不過,」他頓了頓,繼爾用一種憤恨的、悲憤的神情看著誠哥,道:「我不甘心!我寧願死在戰場上,死在與帝國主義列強的撕殺裡,也不想死在這麼個鬼地方,死在我自己同胞的手裡!」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幾乎可以暴出血絲來。他瞪著誠哥,就像是一頭被拘禁了的野獸,不甘心,不服氣的瞪著將它獲的人類。

    阿來突然之間有點底氣不足了,做為一個堂會人士,阿來殺的人太多了,有老也有少,他從來不曾覺得有過什麼不對,那些人也都同樣是中國人,跟自己一樣,黑頭髮,黃皮膚。可是今天聽這小子的一席話,他怎麼就覺得自己的那些個做法,有些不太對呢?

    可是,真的不對麼?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是他入堂會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對自己的生活方式存在置疑。

    誠哥靜靜的與那小子對視著,對視了好一陣子,才站起身,走向那小子。

    一舉手,亮出了一把袖珍的匕首,在倉庫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凜凜的寒光。

    那小子抬起頭,牢牢的盯著誠哥,眼神裡的依然是那種濃烈的不甘。

    誠哥手起刀落。

    「唰」的一聲,綁在那小子身身上的繩子,應聲而落。

    被綁著的小子卻愣住了。

    「你走吧。」誠哥淡然道,轉過身,慢慢的走到先前自己所坐的椅子邊兒上。

    那小子揉著自己被繩子綁得破了皮的手腕,盯著誠哥看了一會子,他的神色有些複雜,似乎是有些難以理解,也有著一絲的劫後餘生的放鬆。

    「阿來,你帶他出去。」誠哥沒有回頭,只對阿來吩咐道,末了又補充一句:「從後門走。」

    阿來點點頭,向那小子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率先走到後門,示意守在後門的小弟不要出聲,讓那小子走了。

    那小子臨走前,回頭看了看他們兩人,似是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沒有說出口,轉身急匆匆的跑了。

    阿來走回來,默默的看著誠哥。

    一般的人,可能會派人去盯著那小子,看他去到哪裡,再一窩端平其同夥。但是阿來知道,誠哥這樣有大將風範的人,是不屑於去做那種小家子氣的事情的,他是真的要放那個小子走的。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放他走嗎?」誠哥微微的側過頭,含著笑用餘光看著阿來。

    阿來沒有說話,其實他想說,如果是自己,也很有可能會放了那小子的,可是為什麼自己也會這麼,他卻不得而知。

    「我越來越覺得自己老了,」誠哥歎了口氣,抬起頭,眼神迷離的望著倉庫的棚頂,「堂會裡的打打殺殺常常讓我覺得很疲憊,去爭搶那些毫無意義的東西,讓我覺得既無聊又無趣。每天似乎都重複著同樣的事情,殺、被殺,搶、被搶。阿來,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當初一定要走上這條路。」

    誠哥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從剛才那小子的身上,我彷彿看到了我從來不曾具備的東西。那就是活著的意義。阿來,我覺得那小伙子與我不一樣,他有一種我們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西,那種東西可以讓他為之生為之死,那可能,是他的『理想』吧。」

    誠哥的話,讓阿來也莫名其妙的跟著沉重起來。

    理想?

    什麼是理想?

    理想就是活著的意義嗎?那麼,他有沒有活著的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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