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臥沙場 第二卷 褐色土 第一百一十章 心如止水
    除了我和林小天,其他同學都完成了畢業論文答辯,可我們的論文因為「打眼問題」始終動不了筆,弄的賊啦的鬧心。只要不做報告,只要一有空閒時間,呂教員就領著我們上靶場,還是乘車對運動目標射擊,看那意思不打出幾個眼來誓不罷休。

    「穆童,你在前線的實戰中打運動目標有體會嗎?」恩師呂教員竟像個小學生似的向徒弟請教起來。

    「說實話,呂教員,我在前線打死的十來人當中只有二到三人是運動的,還是用手榴彈殺傷的,用槍打中的基本上都算固定目標,即使他們運動了,而我並沒有在運動中開槍,均採取的短停頓或臥姿射擊動作,在晃動當中不可能命中運動目標。」

    「算了,穆童,這科目別研究了,可能是愛死鑽牛角尖吧,為了打出這個數據消耗幾十萬發子彈不說,精力時間搭進去太多,我一輩子也沒搞明白,今天決定不研究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所能控制和把握的,該拋棄就得拋棄,捨不得放棄也得放棄,軍人的目光始終要瞄向前方,還有更高更遠的目標等待我們去打掉去實現去超越,過於繁瑣不切實際沒有半點實戰用途的理論不要也罷。」呂教員慨歎過後表情變得平緩自如像是扔掉了一樣壓抑很久的包袱更像是割去了身上一個巨大的腫瘤,看那感覺無比的輕鬆,像波濤翻滾的大海突然風平浪靜寂若凡雲。

    可能最優秀的教員都是這樣,開始的時候教的是技能,教的是本領,達到最高境界就是教怎樣做人,教會人生的真諦,此時就不能單純的稱他們為老師或者教員了,我覺得應該叫「聖人」。我的恩師呂教員就是這樣一個「聖人」,不光槍法出眾,射擊光光的,做人那也是頂天立地光光的。

    我從呂教員身上懂得了什麼叫「拿得起放得下」,同時也對那句社會上很流行的「不拋棄不放棄」產生了深深的疑問。我崇尚那種永不服輸契而不捨的精神,但必須要將它加以界定,不能什麼都不拋不棄,總不能什麼東西都摟著抱著背著死不撒手吧?軍人要有軍人的人生哲學和思維方式,做為軍人應該輕裝上陣勇往直前,背負的包襖不易多,如果死鑽牛角尖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會擋住通往前方的路,會失去更高更遠的目標。

    隊長和教導員找了我和林小天多次,從前線回來盡跑出去做報告了,隊裡的弟兄們還等著近距離的接觸「英雄」聽我們做戰鬥事跡演講呢。

    站在隊裡大教室的講台上面向朝夕相處四年的同學戰友兄弟哥們兒,我像呂教員一樣淡定自若平靜如斯。隊裡沒有鮮花,沒有人圍上來索要簽名,大家都用微笑的目光平靜的注視著從「白話蛋」、「淘氣鬼」成長為「英雄」的穆童、林小天。

    下邊坐著的可都是軍事專家,都是未來軍中的棟樑,都要從專業的角度聽我們講關於實戰中遇到的各種實際問題,個個觀點獨到思想深邃目光毒辣都是雞蛋裡能挑出骨頭的主兒,稍一不慎就會讓人家挑出毛病。就像哥們兒現在看某些軍事題材的電影電視劇還有一些紅遍網絡的所謂描寫「特種兵」生活的特種軍文似的,不弄出點真的誰信啊?我反正看兩眼就知道那些大作的編劇作者當沒當過兵,弄出那東西是不是反映軍營的生活,不管作品如何轟動一時,劇情如何感人至深,只要沒有兵味,演的人不人鬼不鬼,說不上是外星人還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人,那就不該叫軍事題材,至於該叫什麼讓他們自己取名去,反正別往軍營這塊神聖的領地上扯。

    我沒有按背得滾瓜亂熟的報告演講稿給弟兄們講,那東西他們在學院的報告會上已經聽過,而且他們也不想聽那些傳奇故事。用不著半點繁文套禮,用不著說那些英雄的細節,在一起生活了四年連哥們兒**毛都能數出有多少根誰不瞭解誰啊,直接挑干的嘮吧。

    我把新改的畢業論文「亞熱帶山地叢林作戰的後勤保障特點」拿出來跟弟兄們交流,剛從前線回來寫這種題目似乎更實際一些,對未來的作戰也能有些現實的指導意義。

    俗話說「外行看戰術,內行看保障」,戰爭打的是綜合國力,前邊打的再熱鬧,後勤保障跟不上就會吃大虧,朝鮮戰場後期志願軍打的那麼艱苦,就是補給跟不上造成的。兩山輪戰時我們的國力已經很強,可受山地叢林地形的影響限制,補給還是非常困難,山下物質成堆可運不上去啊,大部分靠軍工人力輸送,一個人身背幾十公斤重的彈藥物資給養爬到山上早累個半死。理論上的定點保障和伴隨保障在山地作戰條件下也很難實施,導致前線將士只能天天啃壓縮餅乾,咱們也想像現在那伙穿「特種馬甲」的哥們兒似的又打野味又吃耗子,可那山上打得焦土一片,甭說耗子連螞蟻都找不到幾支。

    剛寫的論文很多地方不成熟,主要是拿出來跟弟兄們討論討論互相交流。林小天新改的論文就比較成形了,也是跟前線作戰有關,他的題目是「戰時心理常見問題及解決辦法」,沒有按要求寫五千字,可短短的二千字卻包含了極重要的內容,可以說具有極強的針對性和前瞻性,完全是一個解決治療心理疾病,克服心理障礙的指導性手冊,除了能採取有效方法輔導戰時常見的恐懼、煩燥、怪痞、緊張等問題,對戰後心裡綜合疾病也極具療效,極具現實意義,很多內容涉及心理戰範疇,對這種古代就使用一直到現代還不斷創新的新戰法做出了精闢論述。

    沒想到這小子真行,幾天的時間就總結歸納研究出如此高難的學術理論令人刮目相看。

    哥們兒知道這些理論成果完全是結合個人親身體會才完成的,說是指導別人不如說是輔導自己。從戰後我們哥兩的表現看,都是戰後心理綜合疾病的症狀。又是狂燥不安,又是兩眼直勾,又是野獸一般凶蠻,反正就是心理不健康,心理不正常,精神病的大大的。

    從和「神槍」呂教員的接觸中,我們發現了一些自己的問題,不只是研究射擊的提前量,對戰後一系列新問題都應該有個預判,要打個提前量,同時從呂教員身上學會平靜的對待一切,哪怕是畢生所求一旦發現不切合實際,也會平靜的放棄,這種上善至水的境界輕易不會有人達到。而我們完全可以做到,因為我們從硝煙中走來,從戰爭中走來,死生無懼的人還有什麼可怕的?還有什麼放不下呢?

    「小天,想好沒有,我跟你說那個甲種師去不去?人家政治部主任等著回信呢。」

    這問題要我說當時問的很沒勁,林小天想都不用想一定會回答「黨讓幹啥就幹啥」。

    結果林小天說了一句話又讓俺大長見識。

    「你說《紅樓夢》裡到底寫了多少人物?」典型的所問非所答,我當時就讓林小天造傻了,當時恨不得給他一個大脖溜子,跟鐵哥們兒裝哪路子牛叉。

    「我靠,你昨天還他媽給人家講心裡疾病的防治,這病的可真他媽不輕。」我說完話突然又有所領悟,覺得這小子真的進步了,成熟了,不再是以前的「林大白話」了。

    「我問過陸排長,他什麼也沒說,只把這本《紅樓夢》送給了我,我一定得把它讀完,必須把裡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數個清清楚楚。」林小天玩的是什麼路子一時弄不太清,反正我覺得快成仙了。

    陸排長也送了我一樣禮物,就是那張比團長決心圖圖幅還大的一比五萬的戰區軍用地圖,上邊有他用紅藍鉛筆標繪的戰鬥經過,應該算是我見過的「戰鬥經過圖」中標的最差的一份。調到機關後經常標圖,「戰鬥經過圖」最難標繪通常使用毛筆分層套色標,可以清晰的看懂戰鬥的經過。陸排長那張圖應該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戰鬥經過圖」,雖然不美觀,可卻是標得最準確的一份圖,像一幅畫更像是一本書,我一輩子都在看的書,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我把它疊好帶在身邊,一有時間就看上幾遍,每次看到那張圖就會想起「小**」陸排長,想起犧牲的同學兄弟「南山猛虎」錢仕虎,想起長眠南疆的秦愛國、許巧順、盧永孝、十七歲的張勇軍想起圖上那片土地發生的一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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