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臨 第一卷 滄州之圍 第二十五章 進入戰場
    箭勢終於放緩,守軍大部分放下了手中的弩弓,滄州的城牆下,層層疊得又多了數萬具屍體,淒怨的呻吟和哀號在這片空地上方迴盪。

    出營時的衣甲齊整的三萬人,如今能夠站起來的已經能夠數得清,鐵壁一般聳立在後方的忽顏衛,黑色的鎧甲上面已經沾滿鮮血,他們同樣用大刀砍死了無數想要退縮的戰俘營士兵。

    弩箭還是不停的放,只是不再鋪天蓋地如同暴雨侵襲,城牆上的守軍更多的,是將弩箭射往了沒有屍體堆疊的空地上。

    明末透過塔樓欄杆的空隙,看著下面的屍橫遍地,額上鮮血一滴一滴不斷落下,將她瞪大的雙眼染成了猩紅的顏色。

    他們,都死了麼?

    那些曾經為自己的國家拋灑過鮮血,最後卻被自己的同胞殺死的士兵們,全部都橫躺在地上,再也無法醒過來了麼?

    她彷彿覺得全身都要虛脫,再沒有半分力氣。

    眼前是慕顏赤冰冷的皮靴和鎧甲下擺,方纔她的用力撕扯,有細碎的甲片被扯落在地。

    慕顏赤始終背負著雙手站著,冰冷凜然。

    「將軍,你還不肯下令停止麼?他們都已經死光了,你還要守軍的箭繼續射向你們西丹的士兵嗎!」明末咬緊牙齒緩緩開口。

    慕顏赤冰藍的眼睛閃過一縷波紋,他看向下面屍體堆疊的地面上,幾萬生命轉瞬凋零,終於,他開口下令:「全軍後撤回營。」

    命令一下,明末立刻站起身瘋了一般往樓梯處衝!

    說不定還有可以救活的人,現在就去說不定能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慕顏赤一把抓住她細瘦的手臂,藍色的眼眸對上她漆黑的瞳仁,「不要去送死。」

    明末手臂用力一揮掙開慕顏赤的鉗制,清澈的眼睛裡只剩下深達骨髓的刻骨恨意,她用那種讓人覺得寒意徹骨的眼神直直的瞪視著慕顏赤,一言不發,只是瞪視著他,讓慕顏赤不由得一震。

    這樣熟悉的眼神。

    終於,還是讓眼前的女子和那個人一樣,對他恨之入骨了麼?

    他的手輕輕垂下。

    明末不再看他,轉身如離弦之箭一般往塔樓下衝去!

    「派一隊衛兵去保護她。「慕顏赤對身邊的士兵說道。

    一直沒有出聲的秦無年走了過來,聲音平緩毫無波瀾,「將軍準備班師了麼?」

    慕顏赤扭轉頭看向秦無年,眼中精光迸發,「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秦無年扭頭看向遠遠的戰場,「只有要班師回國了,戰俘營這些士兵才會變得沒有任何用處。犧牲他們的性命以轉移西丹士兵的注意力,掩飾你指揮不當損失兩萬兵力的事實,讓全軍的怨氣消散在這三萬人的陣亡中,將軍這步棋,走的確實是妙。」

    「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慕顏赤冷冷說道。

    「既然如此,將軍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明末綁到陣前,要挾公子無雙開門呢?公子無雙和明末的感情可是深厚的很哪。」

    慕顏赤臉色一沉,沒有說話。

    「將軍以為用這種方式保護她,她就會感激將軍麼?」秦無年臉上沒有了平時的微笑,卻也並沒有多大的情緒變化,只是一針見血的說道:「原來將軍也明白啊,只有用這種方法減除她最後的羽翼,讓她沒有征戰沙場的實力,才能將她綁在自己身後,保護她的性命。」

    突然吹起的風將秦無年的黑髮揚起,髮絲間若隱若現的雙眸精光畢現,「可是這一步棋,將軍卻是錯得離譜,我可以斷言,她不僅不會領受將軍的好意,而且只要她不死,有朝一日,她必然會找將軍尋仇,將軍以為減除了雛鷹的羽翼就天下太平了,卻不知道那只雛鷹已經蛻變成了復仇的毒蛇,稍有不慎,便會反咬將軍一口。」

    「軍師是在奉勸我斬草要除根麼?」慕顏赤的聲音根本無法辨明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那倒不是,只是如果將軍想將她帶回西丹,倒還不如將她殺了或者放她回封國,否則,防不勝防。」

    慕顏赤臉色更加陰鬱,秦無年一語道中他內心所想,只是,任何人處在他的位置,都別無選擇,要維持軍隊的穩定,戰俘營的人必須得死,而明末,他必定要帶她會西丹,即使她是一條隨時可能咬傷自己的毒蛇!

    狂風驟起,慕顏赤鬢邊髮絲飛揚。

    凌散的髮絲間,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狂厲和堅定,他慕顏赤從來沒有怕過什麼,即使是逆天而行,他也要得到他想要的,包括女人和天下!

    明末跌跌撞撞的走在方纔的戰地上,西丹大軍已經回營,守軍停止了放箭,滄州城牆和西丹大營的這片空地上,屍體層層疊疊堆積,鮮血染紅了腳下所踏的每一寸土地。

    她站在方纔的戰場中間,放眼望去,浩大的戰場上四處都有零星的傷兵一瘸一拐的往營地裡走,西丹軍已經派了人出來收拾士兵的屍體和營救傷兵,但他們所抬的都是西丹士兵,戰俘營士兵的屍體就任由他們躺在地上,甚至有人踩著他們的屍體走了過去!

    她咬緊自己的雙唇,命令自己不要悲吼出聲,額上的鮮血還在不停的留,彷彿在提醒她方才是如何軟弱屈辱的跪倒在慕顏赤面前!

    今日的事實,再一次印證了她的信仰,軟弱就會被人狠狠的踩在腳下,保不住任何尊嚴!保不住任何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一列士兵迅速的跟上明末,把她團團圍在中間。

    「明都統,不要進入守軍的射程。」當頭的士兵沉聲說道。

    明末一把揮開阻攔在前面的幾個士兵,瘦削的臉上有幾欲瘋狂的神色,「滾開,西丹狗!」

    幾十名西丹士兵皆是臉色一變,有人忍不住就要衝上前,被當頭的西丹士兵橫臂攔住,凌厲的目光四下一掃,無人再敢出聲。

    明末推開擋在前面的西丹兵,步伐凌亂的往前走去。

    走了兩步,她便被橫陳的屍體絆倒,再抬起頭時,已是一臉鮮血。

    那是倒在地上的戰俘營士兵身體裡面流出來的鮮血!

    明末臉色慘白,她呆楞了片刻,突然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高舉手臂,用盡力氣對著空曠的戰場吼道:「沒有死的弟兄們到我身邊來!我是明末!」聲音淒厲中透著倉皇,讓後面緊一口跟的西丹士兵都胸口一緊。

    「還有一口氣的,爬都要爬過來!我是明末!我帶你們回家!」

    空曠的戰場延綿數里,明末瘦弱的身體在狂風乍起的空地上微小几不可見。

    但是蒼涼的嘶吼聲,卻傳遍了整個戰場,連天上飛鳥也被震撼,俯身在戰場上空嘶鳴著盤旋徘徊。

    漸漸的,有渾身插滿箭矢的士兵從屍體堆中站了起來,搖搖晃晃,步履蹣跚的朝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

    重重的屍體下面,有染滿鮮血的手突然伸了出來,然後壓在上面的屍體被掀翻,嘴角淌著鮮血的士兵瞪大自己的雙眼,一寸一寸,慢慢的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爬了過去。

    將軍!是將軍的聲音!

    顏錦舟一把掀開壓在身上的屍體,顧不得滿頭滿臉的鮮血,站直了身子朝西邊望去!

    「將軍!」顏錦舟奮力奔向明末所站立的地方。

    明末愕然轉頭,遠遠的朝她奔過來的那個人,渾身是血,被屍體絆倒又立刻爬起來的那個人``````

    錦舟!

    明末身體一顫!

    那是錦舟啊!原來錦舟還活著!

    她不顧一切的朝顏錦舟跑去,眼淚再一次洶湧而出!

    「錦舟!」她用力的撲入顏錦舟的懷裡,抓住他染血的衣袖,放聲痛哭!

    只有這個人,始終沉默的站在她的後面,始終用自己的生命在保護著她的人,她才能夠拋開所有尊嚴高傲,放心的撲入他的懷中,慟哭失聲!

    「錦舟`````死了````他們都死了。」淚落如雨,明末幾乎說不出話來。

    三萬士兵的性命,轉瞬即逝,她的悲慟哀傷,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只能死命的抓著顏錦舟的衣襟,放任自己放聲痛哭!

    如同受傷的小獸一般飽含悲痛和屈辱的哭聲震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慕顏赤派來保護明末的一隊衛兵,也有人轉過身去偷偷擦掉眼角溢出的淚水。

    顏錦舟一隻手緊緊的摟住明末瘦削的肩膀,一隻手不斷的擦拭著明末鬢間淌下的鮮血,咬牙呼喚道:「將軍!」

    是他無能啊!不能保護將軍所要保護的東西,不能手刃慕顏赤,為戰俘營三萬士兵雪恨!

    是他無能,讓將軍如此悲傷難過!

    「明將軍!」魏林的聲音突然在一側響起。

    明末和顏錦舟同時扭頭一看,不知何時,魏林滿身鮮血的站在了他們旁邊,英武的臉上是肅殺如秋風的神色。

    他的身後,跟了一長串傷兵,有只受了輕傷能夠自己行走的士兵,也有鮮血滿身要靠人攙扶才能勉強站立的重傷兵。

    「魏林,你沒有死!邢方呢?邢方在哪裡?」明末見魏林過來,立刻擦乾淨臉上的淚水,朝魏林走了過去,顏錦舟緊緊的跟在後面。

    魏林塗滿鮮血的臉上,是刻骨的恨意。

    「邢副將,陣亡!」

    明末陡然停住腳步,雙眼瞬間失去焦點。

    整個戰場彷彿在瞬間靜止,只有淒惶的飛鳥鳴叫著直騰上天。

    簡短的幾個字,如同晴空霹靂!

    邢副將,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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