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許我塵埃落定 正文 第23章
    尋常時候不管韓碧嵐怎麼欺辱她,孫美惠怎麼冷嘲熱諷她都能忍住,但是說起母親,她忽然抓起身邊一個花瓶狠狠的朝孫美惠砸過去,大聲道:「你才是賤人,你才無恥下賤,你才是賤種!」

    8歲女童的臂力能有多大,花瓶在隔得孫美惠老遠的地方便跌落下來,摔得粉碎。不過這倒是舒宜的頭一次反抗,孫美惠火冒三丈的走過來,揚起手要打她,忍了忍還是放下,抓住她的頭便往門上撞去,一邊撞一邊口裡不住的罵,「賤人!」「賤種!」舒宜的頭撞得門咚咚咚的響,她的腦袋裡也是咚咚咚的響。

    孫美惠怕打出血來,才住了手,又恐舒宜聲張,乾脆來個惡人先告狀,跑到韓肅明跟前說:「肅明,你這個女兒好大本事,她今天想拿花瓶砸死我呢……」說著嗚嗚咽咽的哭起來:「都是你幹的好事,生出這麼一個東西來,領回家,我供他吃穿,她居然還想要殺我……」當下孫美惠一頓潑撒起來。

    韓肅明被孫美惠糾纏得心煩意亂,偏偏舒宜是個倔脾氣,不會說謊,她承認自己用花瓶擲了孫美惠,但是就是不肯承認錯誤,被韓肅明打了半天也不呼痛,也不分辨。今天韓肅明是真下了重手,所以舒宜下不來床到晚上才沒有上桌吃飯,似乎整個韓家都忘記了她。

    但是好在韓家旁邊有一個鄰居,60多歲的老人家,看慣了世情也早看透了孫美惠的嘴臉,她老人家新心慈人善,晚飯時分偷偷給舒宜送了飯過去。

    胡奶奶把飯菜放一旁,掀開舒宜背上的衣服,看著她身上的傷,感觸就來了,感歎的說:「真是造孽啊,小宜,你這孩子就是太倔了,在她手裡吃了這麼多苦怎麼就是不肯服軟呢?孫美惠也是個刀子嘴,你但凡順著她一點,也不至於這樣為難你,這樣你才能活下去啊!」

    沒想到,舒宜聽了這話反而對胡奶奶一笑,說:「我早就不想活了,他打死我也好。」這一句話說得平靜無波,沒有怨恨也沒有遺憾,彷彿她真的多麼盼望著被打死似的,可是胡奶奶卻聽得心驚,是什麼讓一個八歲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

    胡奶奶訛道:「胡說!」

    這話若是讓韓肅明聽了去,免不了又是一頓好打。

    可是過了一會,胡奶奶還是望著她歎了口氣道:「小宜,你什麼時候能學乖一點呢?」

    舒宜輕輕一笑,不以為意。

    已經是11月的天氣,北風呼呼的刮,胡奶奶半夜醒來記起舒宜房間裡那空蕩蕩的玻璃,便抱了一床棉絮去給舒宜蓋。她悄悄舒宜的窗欞,透過月光往進去,不料床上卻並沒有人。胡奶奶焦急的找了好幾遍,才看見她坐在韓家二樓的露台角上,她平日裡便是這樣,總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大海,看著天空,小小的八歲的孩子卻已經是心思深沉如海,胡奶奶看不透她平靜的目光下到底藏了什麼。她悄悄在樓下招手,輕輕問道:「小宜,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覺,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舒宜回神,向下看去,竟是胡奶奶,她莞爾一笑說:「我在看星星呢,你看今晚的星星可真多呀,我以前聽媽媽說人死了會天化成天上的星星,可是漫天的星星我找不到哪個是我媽媽!」說著她語氣漸漸低落下來。

    胡奶奶心中一痛,憐惜她始終是個孩子,小小年紀沒了母親在韓家又受盡糟蹋,她安撫道:「你找不到媽媽,可媽媽在天上看著你呢,你背上傷還沒好,這麼大冷的晚上跑出來,若是受了凍,媽媽會心痛的,快回房間睡覺吧。」

    韓家上至威嚴的韓肅明,下至陰險的孫美惠,舒宜誰的帳都不買,唯獨胡***溫言軟語她聽了,順從的站起來對胡奶奶說再見。

    胡奶奶從窗口把棉絮遞給她說:「小宜啊,好好睡,別胡思亂想,等你長大了就好了,聽話啊!我先走了。」

    舒宜「嗯」了一聲。

    可第二天,舒宜發起燒來,韓肅明忙著跟戰友敘舊,孫美惠帶著一幫人在客廳陪伍麗珠打麻將,舒宜性子沉靜,原本就是深居簡出,人們不見她也早已習以為常。直到這天傍晚時分,胡奶奶來照看舒宜的傷勢,才發現她滿臉通紅身上滾燙滾燙。她一驚,忙跑去告訴韓肅明。

    舒宜這些年來隨母親流離失所,身子骨原先也不大好,這時身上帶著傷,受了風寒又沒有及時醫治,昏昏沉沉病得可就厲害了。韓肅明過來的時候,舒宜已經燒得昏迷了,小小的身子佝僂在被窩裡,異常的瘦小,偏巴掌大的小臉上還掛滿了淚珠,隱約中囈語著哭喊:「媽媽,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不要在這裡,你帶我一起死好不好,我討厭這裡,我討厭他們,他們每一個人都欺負我,我好痛!」

    舒宜是燒得什麼意識都沒有了,唯一深刻在腦海裡的就是這大半年在韓家所受的屈辱,以及此刻身上火辣辣的傷口在痛。

    韓肅明見她這個樣子,心就軟了八分,小小年紀恐怕連生和死的意義都沒弄明白卻在夢中不斷哭喊著「不想活的話來。」

    他探下身體,摸摸她的臉說:「小宜,爸爸不是真的要打你,只是怕你不學好,走了歪路啊……」他的手剛一探上她的皮膚,才驚覺她的溫度,忙叫道:「美惠,美惠,拿點冰塊來給她降溫,快點。」

    孫美惠從牌桌上火急火燎被叫起來,心不甘情不願的黑著臉取來冰塊,用毛巾包著給敷在舒宜頭上。

    診所的醫生是半個鐘頭後來的,經過診斷,對韓肅明說:「幸好及時降溫,否則持續高溫很可能轉化為腦膜炎!」

    這一個動靜,不僅驚動了韓家所有的人,連趙平林一家也都擔心的站在舒宜的房間裡,承瑾默默的在一旁看著舒宜輾轉難眠,囈語哭泣著「不想活了」。

    韓肅明也是到此時才注意到舒宜的房間是如此的簡陋,這樣冷的天氣,她的房間裡別說是暖氣,連被子都是老舊的一床棉絮,窗戶的玻璃全打碎了,呼呼不斷有風灌進來,他回頭沉著臉問孫美惠:「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事都是孫美惠管,可孫美惠一旦存了心刻薄舒宜,又有什麼辦法呢,舒宜自己挨了凍,讓她去求孫美惠那是萬萬不能的。那玻璃倒是請示過韓肅明,韓肅明讓孫美惠去辦,她就一直假托借口佯裝不記得了。

    她陪笑著說:「呀,肅明,你怎麼不提醒我呢,小宜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來跟我說一聲,我這事一多,就給沖忘了,我馬上叫人來安。」

    這些事胡奶奶心裡都明鏡似的,可她不好說,她眼看著舒宜被韓肅明帶進韓家受盡欺凌。舒宜剛進韓家的頭一個月也確實受了不少韓肅明的優待,大概是看在舒宜媽媽的份上,可漸漸被孫美惠癡纏也煩躁起來,偏生舒宜又是這樣一個冷淡不性子不討人喜歡,韓肅明也就由他去了。只有胡奶奶心裡明白,舒宜小小年紀沒了母親,忽然被領到這裡,面對孫美惠母女的處處刁難韓肅明的不聞不問,她怯怯的哪裡還敢多說一句話。

    孫美惠怨恨當年丈夫的出軌,逮著機會就在她身上掐即把,掐得她滿身都是青紫,有次胡奶奶不小心撩起舒宜的袖子看見了,傷心了大半天,反倒是舒宜,逆來順受,隱忍著,不喜不悲。

    這天舒宜昏迷了一整個白天,到了晚上,身上發起高熱來,翻來覆去睡不著,咳了一整夜。

    舒宜的房間裡倒是增加了不少東西,她睡在橘黃色的被子中間,巴掌大的臉,扇子一樣的睫毛輕垂下來,濕漉漉的帶著淚痕。趙承瑾只是藉著幽幽的月光看著她的臉,這應該是下半夜了吧,月光仍是這樣好,原來趙承瑾半夜睡不好,老是擔心,便輕手輕腳從樓上客房走下來看她。

    他輕輕握著舒宜露在被子外的手想要放進去,可他剛一握上去舒宜手就緊緊的抓住他輕輕道:「媽媽,我難受!」

    12歲的少年,輕輕的拂過她的淚珠,用稚嫩的聲音安慰說:「我知道你疼,不要哭,很快會好的。」

    於是舒宜漸漸安定下來,她夢中有一隻手小心翼翼的為她拭去淚珠告訴她不哭,那雙手是如此的溫柔,像媽媽一樣,她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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