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 正文 第四部 風中勁節之歸來
    網友上傳章節第四部風中勁節之歸來臨大名府府衙的側門響起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吱啞一聲側門打開一名粗使丫環手舉燈籠向外照了照:「是舅老爺嗎?」

    門外一個身量瘦削的青衫男子道:「是我你們夫人交待過了吧?」

    「是舅老爺夫人已經等了很久了。」

    男子快步入內:「你們大人在哪?」

    「大人還在書房不知道舅老爺來夫人說過不用告訴大人了。」

    男子略略皺眉也不多說便隨著丫環一起往裡去了。

    來至內堂見燭影火光裡一個窈窕美好的身影正坐於案前不知寫些什麼。

    適時丫環叫道:「夫人舅老爺來了。」

    那女子抬頭露出溫婉美麗的容顏笑喚:「大哥。」

    男子一語不走了進來在燭光前上下打量自家妹妹一番她只穿著普通的素淨家常衣裳烏鬆鬆挽了一個髻不施脂粉不戴釵環極之素雅。

    男子皺眉道:「婉貞你好歹也是位知府夫人怎麼衣著打扮如此寒酸內堂也沒什麼珍貴擺設房裡連個端茶倒水的丫環都沒有他盧東籬就這麼慢待你。」

    蘇婉貞起身伸手請兄長入座同時柔聲道:「大哥東籬是清正君子只不過靠微薄俸祿過日子罷了。哪裡那麼多餘財這府裡地下人也只有幾個做粗重活計的。」

    蘇凌愕然問:「不會吧。我聽說……」他向四周看看見沒什麼閒人才壓低聲音道「我聽說妹夫不是那種迂夫子該收的銀子從沒少收過啊。」

    蘇婉貞微笑道:「比方一個人求他辦事。而這事辦了並不違法也不損公人家不送禮他也辦送了禮他收下還是會盡心辦。反之。若是有人找他求差事求疏通但若那人不夠資格或事情有違國法綱紀有損百姓福址再多的銀子他也不辦的。所以他的銀子並不多。」

    蘇凌悻悻然道:「話雖如此可是他官當到一府之長就算從不做貪贓枉法之事。按慣例收的人情禮物年節喜慶之禮。想來也是一大筆數字了。」

    「可是他也要應酬上官。交好同僚啊。半年前的旱災若不是他和所有官員交往甚好哪那麼容易就開倉放糧。上個月江東四郡征徭役地事若不是他去拚力打點大名府還不知道要抽走多少壯丁呢還有……」

    「總之就是沒有錢是吧。」蘇凌略覺憤然「怪不得你說我來的事不用告訴他呢。」

    蘇婉貞笑笑搖頭從旁邊拿起自己的飾盒遞過去:「我的相公。確實是沒有錢的就算有。他也不會贊同你去拿錢買官你是我的哥哥你趕了上百里路來這裡我也不能叫你白走一趟。這些飾我打聽過送到京城找大地珠寶店也能賣個幾千兩你拿去吧。」

    蘇凌接過飾盒打開一看眼中燦亮心中也驚訝:「他不是清官嗎?怎麼竟給你置下這麼好的飾。」

    蘇婉貞笑道:「他自然是置不起的他平生有個知交姓風名勁節據說是個富可敵國的大商人。當初我們成親這些全是風勁節送的禮物。說起來相公為官收過禮物無數但價值貴重而又肯留著自己用的也只有風勁節送的東西了。不過就算是風勁節當初若不是相公因賑災銀之事有求於他也不會收這麼重的禮。自那以後風勁節就在周遊全國每到一處都會送禮送信來只是再沒有這些過份貴重的了。」

    蘇凌聽得竟有人如此有錢兼如此大方不免起了興趣:「他都送些什麼?」

    蘇婉貞又是一笑眼中也多了些趣致之意:「說來好笑他每到一處必要搜括當地的美酒送來給相公相公說此人是個無酒不歡之徒便當天下人都是酒徒一般如今府裡他送地酒還有四五十壇沒喝完現今相公都被他害得養成了每日必把他送的酒拿來淺飲個幾杯否則不能入眠地壞習慣。另外他也會收集各地一些不值錢但精巧有趣的手工品金石印章送過來。倒是送我地禮頗值錢一些。」

    「還有送你的禮?」

    「是啊他每到一地必會買市面上最好的布料叫人畫下當地最時興的衣樣式配著最好的胭脂水粉送過來除此之外有時會送個梳妝鏡有時送個香囊不過他也是知道分寸的每次只是送給相公而相公再將這些送給我我也只認是相公的東西便是。他還時不時附張字條笑相公必是個不解溫柔不懂善待夫人的木頭所以沒事就替他出些力。」蘇婉貞笑道「你瞧我在家裡穿得素淡只是為了方便罷了。若真是飲宴遊玩我地衣服式飾那都是最好的還總是大城那邊最時興地不知多少官太太們羨慕我呢。」

    蘇凌冷冷道:「你是盧東籬的夫人可你的衣裳飾甚至鏡子胭脂都是另一個人置辦的盧東籬也不知道害羞。」

    蘇婉貞臉色微變:「大哥我相公是清正君子我敬他重他便是你也不可在我面前辱他他與風勁節是知己之交豁達灑脫自有名士之風相公不以禮法拘我處處予我自在我不許你再這般說他半句。」

    蘇凌訕訕道:「我沒那個意思只是為你不值你本該是個貴夫人……」

    「貴夫人怎麼了?」蘇婉貞冷冷道「這大名府上上下下的貴夫人還少嗎?哪一個丈夫不是三妻四妾哪一個不得守著一層層的大家規矩。我的丈夫從不往秦樓楚館從不言納妾娶婢。便是見著如雲的美女我要在他只看我我不在他只看地這樣的丈夫何處去找。我出門也罷宴游也好交友來往他都任我自在絕不管束我瞧那些貴夫人羨慕我倒是真的。」

    蘇

    一聲「好好好我認錯我不該說你夫君半個不字家小妹子教訓行了嗎?」

    蘇婉貞也不好多說他只得道:「大哥我也要勸你兩句雖說朝廷允許民間百姓以錢買功名但畢竟是虛職你也實在不必如此營營役役我們書香世家能憑胸中所學博個科舉出身不好嗎?連東覺都考中功名了……「

    「要能考得上誰願花這麼多銀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我從小一看到書就頭痛除了捐個功名還有別的路走嗎?」蘇凌不以為然地答目光無意中四下一掃停在書案前那剛寫了幾行字的白紙上:「咦你給風勁節寫信。」

    「是啊他周遊全國每到一處必寄幾封信來他寫得信也奇即不在上頭寫上相公的名號也不在下面署上他自己的名字有時洋洋灑酒說一路的風土人情山光水色甚至各地小吃以及……」蘇婉貞臉皮一紅「以及當地的美人名妓有的時候則是一兩句沒頭沒尾全不相干的話。像是什麼心情不好或是特別高興又或是今天見著了一個美女今天吃到了盤好菜隨便提一句便算是一封信了。這麼久以來他的信中竟是從沒有過什麼值得一書的大事也從不在信裡問候一下相公。」

    「他的信即繁且雜有時候相公看了。也是又好笑又好氣。常常罵他兩句便拋開不管相公忙於公事經常是他來十幾封信才草草回一封信我想此人這般長情也不可太過輕慢了。他雖不說不問想來也是極關心相公地。所以我便替相公寫回信將相公這裡大小事務日常喜樂都略略記述一下。相公也由著我從來不攔。」

    蘇凌眼神一動:「你代他寫的信妹夫看不看?」

    「有時看。有時也不看。「蘇婉貞道。

    蘇凌雙手搓了搓期期艾艾地問:「那你能不能在信裡向他借一筆錢……」

    話音未落蘇婉貞已是臉色大變:「大哥你怎能……」

    「我這不是沒辦法嗎?妹子加上你的飾我湊到的錢最多也就買個空功名不可能放實缺的我原是指望讓妹夫替我設法安排個差事。可照你這麼說妹夫竟是個一絲不芶的大清官。肯定不會幫我的忙即然這人這麼有錢。又出手大方就向他借一筆我活動活動弄個實缺不出兩年就能把錢全還給他。」

    蘇婉貞清柔婉麗的臉上露出憤怒之色:「我雖是女流也知廉恥。豈可借他們君子之交行此鬼域之事。」

    「我不過是……」

    「哥哥。夜已深了你我雖是手足。也不便留客你要有別地事明天請早些來直接與相公商議吧。」蘇婉貞拂然喝一聲:「送客。」

    一直守在外頭的粗使丫環忙來到門外叫:「舅老爺請。」

    蘇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呆站了一會兒才重重一跺腳把那一箱飾抱了快步而去。

    蘇婉貞怔怔站了一會兒想起自家兄長這般不爭氣更覺心酸。卻也只得強提了精神重又拿筆續寫那封未完的信。頃刻寫畢她看看外頭夜色想了想便自箱裡取了一件略厚的長衣攜了信親自掌著燭火往書房而去。

    夜已極深書房中一點燭光不息。輕輕推開門那案前的男子依舊如以往的無數歲月一般伏案疾書。

    燈影裡他眉宇間無絲毫倦色燈光下她輕輕柔柔笑一笑近得前去放下燭台把長衣抖開徐徐披在良人肩上柔聲道:「就算要忙公事也該顧著身子。」

    盧東籬回眸一笑輕輕伸手握住她按在自己肩頭地柔夷溫暖的燭火照進眸子裡也只見一片暖暖的柔意:「我這邊事忙原是沒白天沒黑夜的說了多少次你不用等我自顧自睡便是。」

    靠得這麼近燭光這般亮蘇婉貞可以看到盧東籬滿頭黑裡隱約的銀光白影她的夫君正值英年已然華生。

    心間的酸楚只是一些瞬便有了更多的溫柔與驕傲。在那文士的雙肩上挑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在這忙不完地公務中又有著多少百姓的安居樂業。

    縱使多情生華何憾何歎。

    她在燭光下微笑:「我也沒有特意等你不過是正好把給風公子地信寫完了拿來給你看看。」

    盧東籬笑道:「他原是個任性胡為的性子也虧得你願意這樣費心應酬他。你即寫好了寄出了便是倒也不用非得給我瞧。」

    蘇婉貞也不覺一笑她地丈夫是謙謙君子從來不背後論人是非語出惡言只有對那風勁節有事沒事才會這樣帶著笑地罵兩聲。

    「對了他這些日子都快把全國各地跑遍了上次來信說是要回鄉了你這信就寄到濟縣去吧。」盧東籬想起此事忙又交待一聲。

    蘇婉貞點點頭:「即是他已游完全國想來也還閒著不如請他來做客吧。你們這等交情也該聚一聚。」這念頭一起連她都有些神往了那個風勁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風勁節風勁節自她嫁給盧東籬生活中就似乎永遠有著這個人的影子。

    她的飾是他送的她的衣裳是用他贈的布料照他給的款式做地。她理妝的明鏡她飾容地脂粉都是他萬里迢迢遙遙寄來。

    每隔幾天便能收到那人的信今朝川西明日河東天涯海角天地風情都在那一封封書信中。

    洞房花燭交杯酒是他送的佳釀偶有閒情夫妻同賞明月看落花必也少不了他贈的美酒助興。

    偶爾聽得相公閒時笑語說起那人何等容華何等風範何等不俗她也會不由地悠然神往。子之交淡如水只憑著偶爾書信來往已是盡興她

    有些憧憬期待了。

    那個風勁節到底何等人物。

    盧東籬聽了這建議卻只是一愣方才笑道:「那傢伙最是峙財傲物放浪形骸只不過峙的是錢財的財罷了。他做事沒輕沒重只憑自己高興真要來了怕不把你氣死。」

    蘇婉貞駭笑::「若是如此那就更要見一見了。」

    盧東籬凝視她一會兒這才笑笑溫言道:「他是這天地間最自由的人他若要來我們自當好好招待他若不來也就不用刻意去喚了。」

    蘇婉貞也望了他一會這才點頭;「好。」

    盧東籬在燈下看到妻子溫柔婉約的笑容有一瞬的失神這個時候風勁節又在哪裡又在做什麼呢?可是仍依在美人懷裡笑鬧飲酒可是又弄得一身酒漬胭脂痕。

    他不由笑笑搖搖頭立時又把風勁節拋於腦後了。

    他與風勁節的交情可真是淡如水了這算不算君子之交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見到他的時候頗為歡喜同他談話如沐春風。然而再長久的時間不見也不會太思念。看到他的來信他的禮物或笑或歎卻也不會想要刻意回信可無論如何隔著再遙遠的時光對他的記憶依舊鮮明如昨日。

    淡淡驅散這難得一瞬的悵然。他復又低下頭繼續批閱公文。

    蘇婉貞在他身旁坐下無聲地倍伴著。眼眸裡帶著淡淡地笑意看著溫暖的燭火映出他專注的神容。

    這是她的丈夫她的良人是她一生一世的依靠。

    半個月後一輛無比奢華的大馬車停在了濟縣風勁節精美的園林外福伯帶著所有下人一直迎出園外。年邁而忠心地管家再次激動得熱淚盈眶:「公子爺你可算回來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風勁節沒有喝得醉熏熏被一群美女從馬車上扶出來。

    他一個人乾淨俐落地跳下馬車。微笑著看了眾人一眼。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猛吸鼻子咦真的一點酒氣都聞不到啊。大半年不見。他們家公子轉性子了。

    福伯又驚又喜地迎上來:「公子。」

    風勁節笑笑擺擺手止住他的一堆將要出口的嘮叨:「我們先進去吧。」他一邊快步向內走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我走的這段日子有什麼事沒有。」

    「沒什麼大事生萬事公子都有安排我們照章程辦事罷了。對了……」福伯道「前不久大名府寄來一封給公子地信。」

    風勁節點點頭:「他是算著我該回家了就直接寄到這來了。」

    福伯欣喜道:「公子與盧大人真正是君子之交公子待盧大人那麼深情厚義也難怪盧大人牽念。」

    風勁節微微扯動唇角。忽然露出一個略有些詭異陰森的笑容:「他待我是不錯的我對他……」

    他的眼神慢慢冷下來。最後才淡淡道「不過是利用罷了?」

    「啊……」福伯瞪大眼心裡尋思著。我剛才是不是聽錯什麼話了。

    風勁節卻不再多說此時正好已經進了廳為他接風的宴席早已擺妥安排來服侍他的美貌少女也已在前方盈盈施禮。

    他眼神微冷輕輕揮手:「不用這麼鋪張了我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下人們你眼瞪我眼天啊天。太陽真從西邊出來了咱們家公子爺真的變了。

    天大地大。主子最大主子爺了話大家心裡再有疑惑也不敢停留紛紛退去了。

    只剩下福伯還愣愣地瞪著自家主子。

    風勁節笑笑自袖中抽出一堆紙遞給他。

    福伯接過一看一張張都是田契地契全寫著自己的名字。

    福伯大惑不解地抬頭:「公子這是……」

    「福伯我知道你自己有不少的積蓄但這麼多年你一直跟著我照顧我這是你應得的。」風勁節微笑。

    福伯不明所以:「公子我不明白。」

    風勁節靜靜看著他:「福伯你是最早跟著我地人在我是個孩子時你就照顧我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有能力只有你支持我。你還記得嗎你曾問過我為什麼要拼了命賺那麼多錢錢夠用不就行了嗎?我當時怎麼回答的。」

    「你說你這一生其實很不自由必須照命運劃定地路線去走你這樣拚命賺錢不過是想為自己贖幾年身在命定的人生裡為自己爭幾年自由你要有足夠地錢可以支持你自由自在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讓你肆意地嘗試各種各樣的生活。」福伯喃喃地答。

    風勁節笑笑:「那麼在我富可敵國之後常會有人勸我想辦法捐官給自己的弄個功名提升一個地位記得你也勸過我說是有個虛銜在頭上做事也方便很多特別是被劉銘冤枉之後你更勸過我多次你總覺得有個官帽子在就不會被人這樣欺負陷害了。當時我又是怎麼答你的?」

    福伯越來越有不祥的感覺茫然答:「你當時說你這一生其實是注定要當官的不但要當而且還注定要躬鞠盡瘁累死累活沒準還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所以現在是得自在一日且自在一日何苦提前把自己送到苦海裡去。」

    風勁節微笑:「是啊所以我放浪形骸所以我肆無忌憚所以我在最後的時候動身去周遊全國看盡天下美景會遍世間美人嘗盡美食飲盡美酒……」

    「公子公子……」福伯驚慌地打斷他地話「我不明白我老了我聽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風勁節望著他微笑眼神溫和神容平靜「自由地日子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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