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 正文 【男寵篇續十七】去而復返(作者 棕黑色)
    【男寵篇續十七】去而復返(作者棕黑色)清柳園中人去樓空。

    昭王再回到這裡已經是第三天的傍晚。

    三天時間邯鄲城天翻地覆。

    高官的管家、皇宮的侍衛、青樓的名妓、客棧的小廝。大理寺的監獄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多姿多彩人聲鼎沸了。

    昭王不眠不休先行派遣了一直跟隨身邊的三百雁翎精兵分赴東衛雁翎軍中去給她那四個偏將報訊只留下其中八個看來是跟她時日最久武藝最好最忠誠可靠的親兵。自己則雷厲風行捉拿審問了一干潛伏的奸細處理了手頭的緊急公務和皇后、國舅協商安排了她離開後朝中的人事權柄制衡……

    再次踏入清柳園時她是真的累了。

    邯鄲城的天氣已經轉涼。秋雨將至涼風驟起半綠半黃的楊柳葉子飄落園中的碎石地上堆積了薄薄的一層無人打掃。

    清柳園終於又是她一個人的了。

    自從八年前晉王將這清柳園賞賜給了她她雖然很少回來住但等閒不讓人入這園子。每次看著實在是荒廢得不成樣子了才讓人來收拾一次。而她從小居住的中屋更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窺探進入清掃整理都是她親力親為。就算她出征在外離開半年一年屋內蒙上厚厚的灰塵她每次回來也是自己清理乾淨絕不假手他人。

    她要的只是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小角落能容得她放下算計鬆了心機去了偽裝稍得喘息。

    落葉還殘留著夏的生機隔著靴底踩在腳下仍然能感覺出濕潤和柔軟。

    拔了束的簪讓風吹散她的頭。頭隨風飛舞落葉和絲自在地糾纏。

    眼角掃到了什麼捉了那一縷絲細看黑亮的青絲間果然摻了一絲刺目的白。

    將那一絲銀白挑了出來拔斷了捻了捻讓風將它吹走。

    二十五歲她的確已經太老了。

    便有那一種厭倦疲憊從心裡從骨子裡一點一點散了出來沉澱在她唇角細細的剛紋裡。

    天上已經有雨絲飄落了下來。她也倦極累極不願再在園中停留便緩步走向她的中屋。

    因為倦極累極所以當她看見鵲巢鳩佔霸了她那張窄窄的硬床呼呼大睡的人時居然沒有吃驚也沒有生氣只是脫了鞋襪外衣掀開被子將那人踹下床去自己躺了揮手道:「我困了。有話等我睡醒再說。」

    被褥之上頭一次沾染了有不屬於她的氣息。但這氣息她不排斥不討厭不覺得危險。於是當著那個男人的面她沉沉睡去了。

    傅漢卿暈乎乎從地上爬起來坐到屋內唯一的椅子上趴在屋內唯一的桌子上無聊地等待昭王醒來。

    說起來阿漢數度入世這還是第一次輪到他睡夠了反而要看別人睡覺。多麼新鮮的體驗啊。

    肚子咕咕直叫傅漢卿歎了一口氣。雖然說在原來的世界裡他以精神體的狀態能一睡睡上三百年可現在的他不吃不喝連續睡了三天便已經到了極限了。

    你問他為什麼不逃跑?也不去找吃的?

    這個……簡單說當時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走因為他隱隱覺得有些對於他的論文來說很關鍵的問題昭王也許可以為他解答。所以他拎著包裹從秘道鑽出宮外確認了一下信昌君的確沒有派人來接應他所以不會有人因為他不離開不得不冒著危險等待他而為此掉了腦袋他就又溜躂回來了。

    本著就近的原則既然想要找昭王答疑解惑他自然是坐到昭王的屋裡等她了。結果昭王沒有回來反倒來了一大幫搜查他的士兵吆吆喝喝進了清柳園。他原先居住的東屋被翻了個底兒朝天一群人追蹤查探蛛絲馬跡都不放過分析得似乎極其條理清晰推斷似乎極其合情合理他在昭王屋內聽得十分佩服。

    那些人本來還打算牽條獵犬進來正趕上一幫太監內侍湧入清柳園當即就將那群士兵轟了出去。「人早跑遠了你們不去城門官道搜索在這裡查個什麼勁兒?王美人屍骨未寒豈能容得你們在這裡聒噪!還竟敢將畜牲帶來你們不想要腦袋了嗎?」然後太監內侍們到那王美人的西屋哀哀痛哭將那屍裝殮了房子清理了然後都走了。

    誰都沒進來這中屋瞧上一眼。

    傅漢卿自然不會出去自投羅網但是本來也早就準備好了隨時被抓出去結果他居然就這麼糊里糊塗混過去了讓他覺得很是不可思議。

    原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竟然是真理啊!

    再想想也不對最危險的地方應該是在眾目睽睽的院子裡那樣的話他肯定還是被一抓一個准……

    於是什麼也不想了。見了那些人搜查他的架勢他自然不敢再出門亮相也就沒辦法尋找吃喝所以乾脆上昭王的床上睡覺去保存體力了。

    順便也練習練習他的內功平復平復王美人那一掌留下的輕微內傷。

    昭王向來淺眠這次也沒有睡太久。她睜眼之時夜還未深。黑暗之中勉強可以辨認出傅漢卿的輪廓。

    咕嚕嚕……寂靜中傅漢卿腹中腸鳴之聲震耳欲聾。

    昭王披衣而起隨手將頭束了輕笑道:「你等等。」便出去了。

    不多時端了一盤份量充足的點心進來還有一壺清茶。

    「這園子裡現在沒有別人我下過令的不讓人進來所以你不必拘束。」

    「啊真的?」

    傅漢卿急急奪門而出將昭王晾在那裡。他已經忍受了很久了。

    半晌他再回來時房間裡已經點起蠟燭點心和茶水已經擺放在桌子上而昭王則和衣在床上倚坐等著他。

    傅漢卿坐在桌邊狼吞虎嚥口齒不清地說:「剛才……」

    昭王以手扶額呻吟道:「拜託你不用那麼誠實……」

    屋內唯余咀嚼之聲。

    傅漢卿埋頭苦幹腮幫子鼓鼓的臉上沾滿了點心末子什麼俊美清雅早就給他糟蹋光了。昭王看著他臉上又有了久違的微笑。

    那間破敗的驛館的牆壁裡是埋藏有竊聽用的銅管的。那時候傅漢卿和左滌塵的一言一行都有人整理了密報給她。密報之上有關傅漢卿的幾乎是一片空白。他總共沒有說過幾句話走過幾步路昭王卻從那大片大片的空白裡看出了些別樣的東西。

    在那種境遇裡他沒有自命清高沒有自艾自憐從不斤斤計較也從不遷怒下人。那些日子裡去和他「清談」的人裡也不乏別有用心的人物而他對於那些試探示威示好都安然以對無動於衷。

    他卻不是不懂得。傅漢卿的寥寥數語已經讓昭王能夠判斷出他其實是可以很聰明很敏銳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寧可將自己的聰明敏銳都收藏了不用反而任由人百般擺佈於他。於是昭王好奇了。

    她第一次見到傅漢卿不是在國宴之上而是在驛館裡。她自然是喬裝成別的身份去的屬於見了傅漢卿口稱「禍水」轉身而去的人中之一。當然恐怕她是唯一一個再沒有回去過的。那一次其實她是失態了。當她迎面撞上傅漢卿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猝不及防下她落荒而逃。

    有一雙同樣清澈的眼睛她深深記得。曾經三歲的弟弟一手牽著她衣服一手掀起了裙子露出屁股前面那粉嫩嫩的一團仰面看著她睜了那樣清澈的眼睛大聲地問她:

    「姐姐?為什麼我下面比你們多了條肉肉?好醜啊!」

    第二天一直被小心翼翼瞞了所有人當成女孩兒養在母親身邊的小弟因為「急病」夭折了。

    抱著弟弟已經冰冷僵直的小身體一遍一遍擦拭淨他眼耳口鼻中漫溢出的黑血母親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她沒有熬過那個冬天。

    那樣的清澈意味著什麼保持那樣的清澈要付出的是怎樣的代價!

    她畢竟不是男人。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中有不忍。有她負擔不起的不忍。所以她逃了。不敢去靠近那種讓她軟弱讓她覺得可以安心脫下一切偽裝靜靜依偎休憩的清澈。那一刻她不想利用不想抹殺不想見證傅漢卿眼中執著的清澈在摧折中消散。可是他實在是多麼方便利用利用起來效果又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啊。所以她終於還是要收斂起那一點不忍不擇手段地利用他。

    傅漢卿打了個飽嗝又灌下一杯清茶抹了抹嘴。

    昭王苦笑:「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為什麼你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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