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錄 第八卷 宿命 國戰(六)
    王老實帶著兩個營的火槍兵乘著四輪馬車匆匆忙忙地向黃葉嶺趕。車輪下連接各堡寨的官道始修於茂唐五代十國時作為重要運兵路線而繁盛。隨著大宋朝的衰落這條官道也日漸破落下去。石板砌就的路面坑坑窪窪馬車每前進一步幾乎都要跳將起來。

    「這該死的路!」王老實捶打著自己的腰眼嘴巴罵罵咧咧的聲音時斷時續。自從鄒洬採用的曾寰的計策利用火槍營來回救急後他就沒一天睡踏實過。連日來幾乎所有的休息都是在馬車上完成的白天從一個山頭上撤下夜晚還要趕到另一個山頭去。

    鄒漢說這是為了讓伯顏弄不清楚破虜軍到底有多少火槍兵在群山後等著他迷惑敵人的判斷。而王老實則認為此計不但迷惑了元軍也疲勞了自己。再這麼「迷惑」幾天下去不用蒙古武士打光累也把弟兄們累趴下了。

    抱怨歸抱怨該完成的任務他還得不折不扣地完成。誰讓他現在是破虜軍中有名的『鐵血百夫長』呢就是再累十倍自己的招牌自己也不能砸。

    「報!」一匹戰馬奈鳳馳電掣般跑來馬背上的破虜軍士兵衝著王老實大喊:「啟稟王將軍黃葉嶺上民軍快撐不下去了。張二寨主問您能不能快點上去……」

    「快再快就翻車了!」沒等士兵匯報完敵情王老實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瞪著眼睛回敬了一句「大寨主王海清呢他狗娘養的不是拍著胸脯跟老子保證說有他在黃葉嶺就固若金湯麼?」

    「大寨主大寨主今天早上當胸挨了一箭抬到山下醫館去了!韃子攻得很凶整個黃葉嶺現在能拿起刀的全上去了……」士兵低下頭神色有些黯然。破虜軍和各路民軍之間關係很融洽每個被派到民軍隊伍中協助對方堅守的破虜軍士卒都受到了綠林豪傑們的熱情款待。一個多月的仗打下來二者之間結下了極深的生死情誼。看著那些豪氣的熱血男兒在元軍的進攻中接連倒下士兵們心裡很不是滋味。

    「每輛車上下來一半人留在車上的人加向前趕。沒車乘的人跑步前進馬車到了地方立刻返回來接人!」王老實看了看兩眼通紅的通信兵果斷地下達了命令。

    在顛簸中昏昏欲睡的火槍手們立刻打起了精神每輛滿載可乘六個人的馬車跳下了三個人載重減輕了一半。車老闆一揮鞭子馬車風馳電掣般向黃葉嶺衝去。留在原地的士兵在低級軍官的組織下快整隊追著馬車帶起的征塵向前跑。

    長時間的膠著戰讓蒙古武士心裡很急。蒙古軍餉銀很少無論將領和士兵想財都得去敵人的城市裡搶。而此番隨伯顏南下所過城市要麼是己經歸屬了大元的無法再搶。要麼是破虜軍讓出的除了髒兮兮的灶台和黑洞洞的水井外所有能帶走的財產都被南人們隱藏了起來興沖沖趕來的蒙古武士什麼也沒撈到。

    「殺上去殺上去突破了這道山筠、袁二州三日內不封刀!」下千戶烏蘭用蒙古語大聲地叫喊。山上的守軍明顯己經是強弩之末射下來的羽箭中夾雜的鋼弩越來越少站在第一線與蒙古武士肉搏的人也沒有幾個還穿著造價高昂的鎖子甲。

    這說明留在黃葉嶺上的破虜軍馬上就要被消耗盡了沒了他們這些人做主心骨守山的民軍雖然勇氣令人佩服但格鬥技巧和戰術配合都與蒙古武士不在一個水準上。

    「如果日落之前衝垮黃葉嶺陣地所有蒙古武將中我就是第一個成功闖關的人!」唾手可得的功勞讓烏蘭頭腦熱腳步越來越快不知不覺己經跑進了守軍弓箭的射程範圍之內。

    「嗖!」一道勁風撲面而來烏蘭本能地把身體歪了歪。冷箭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將一個負責保護他的親兵釘翻在地。

    「殺殺光了這些南蠻!」烏蘭惱羞成怒地喊。兩三支羽箭交錯而來箭箭不離他左右。親兵們左擋右格付出兩條命的代價才把主帥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殺!」烏蘭的嗓子有些啞了身體緊緊貼在一塊突起的岩石之後不敢再露頭。麾下的蒙古武士被這陣箭雨射得人仰馬翻整個攻勢都停頓下來。

    「弓箭手弓箭手!」烏蘭扯著脖子大叫。一百多名蒙古族射手在百夫長率領下貓著腰跑上前利用周圍地勢一邊躲藏一邊還擊。

    羽箭在半空中往來單調的金屬破空聲中不時夾雜著雙方士兵中箭後的慘呼。十幾輪互射過後山坡上射下的羽箭慢慢稀落。防守方雖然佔據地利優勢在射擊的準確度和度方面卻遠遠落了下風。

    「上一個百人隊先衝上去了所有死屍身上的鎧甲、兵器由他先挑。筠州城最美的女人給他為奴!」烏蘭見自己一方站了上風立刻針對性地提高了懸賞規格。這個賞格比三日不封刀更實際攻破黃葉嶺殺入筠州城如果百姓像山北市鎮那樣都逃乾淨了武士們搶不到什麼好處。而戰死的破虜軍士兵身上的盔甲卻是近在眼前的寶藏。有那樣一套寶愷非但活著返回草原享福的幾率大增即便自己不穿賣給北方的那顏們也能換十幾匹好馬。

    蒙古武士們紛紛從石塊、樹木後跳起來爭先恐後地向前奔去。弓箭手則引弓不等著防守方承受不住壓力時從隱身處跳出來成為自己的靶子。

    十幾個穿著布愷的民軍將士舉刀迎向蒙古武士還沒等與對方交手就被弓箭手射中。黑色的霧氣立刻籠罩了他們的眼睛。在弓箭上抹毒是蒙古人的專利從漠北到江南這個傳統從來沒改變過。

    「***!」帶隊的民軍將領身體晃了晃再也無力站穩腳跟。手中的鋼刀「當嘟」一聲帶著滿腔的不甘掉在地上。

    前衝的蒙古武士們大喜加快了度向他奔去民軍將領像喝醉了酒般搖晃著跌跌撞撞迎著蒙古武士的鋼刀跑。眼看就要被砍成一堆肉醬就在這當口他大笑著張開了雙臂。

    寬闊的胸膛上黑色的血順著箭桿汨汨下流。被血染紅了的不僅僅是簡陋的愷甲。還有兩顆被擦燃了引線的手雷。

    「轟!」的一聲巨響衝在最前方的幾個蒙古武士和大宋豪傑化成了同一堆血肉再分不清誰是南蠻子誰是一等貴族。

    「轟!」「轟!」爆炸聲接二連三中了毒箭自知無生還機會的江湖豪傑們擦燃手雷義無反顧的和敵人同歸於盡。蒙古人的攻勢當即被壓了下去剩餘的幾十人不顧千夫長烏蘭的怒喝撒腿逃下了山坡。

    「上去上去他們沒幾個人了。死一個少一個!」千夫長烏蘭用刀刃向屬下灌輸基本數學問題。幾個潰兵被就地正法後蒙古武士們又鼓起勇氣在弓箭手的掩護下逼近了宋軍防線。

    有人從岩石後投下了手雷很快他的藏身處被羽箭覆蓋。攻擊方和防守方都殺紅了眼每一寸土地上都在以命換命。

    衝上前的蒙古兵越來越多最前鋒已經接近了石塊搭建的營壘。破了此壘黃葉嶺將一鼓而下。

    零星的羽箭從寨牆後射出隨即數百支羽箭冰雹般覆蓋回去。對蒙古武士來說惡夢般的肉搏瀕臨尾聲勝利遙遙在望。

    就在這時突然有幾枚手雷畫著弧線從更遠方飛越了寨牆落入了蒙古武士中間。

    「轟!」硝煙升起老高遮斷了攻守雙方的視線。伏在寨牆死角處最後百餘名大宋男兒回過頭看見幾十個矯健的身影。

    「先投彈邊跑邊投不用瞄準丟到寨牆外就算!」王老實一馬當先衝在最前一面跑一面向士兵們傳授作戰經驗。

    幾十枚手雷劃著不同的弧線投了出去炸得蒙古人暈頭轉向不知道防守方來了多少援軍也分不清手雷的投擲點在哪更無法用羽箭進行壓制。

    「上寨牆俯地裝鉛沙!」王老實藉著手雷炸起的黑煙做掩護一躍跳到寨牆後。單手從背後利落地解下火銃快從牆豁口捅了出去。幾個沖得近的蒙古武士猛然看見一個黑漆漆的鐵管子嚇得大叫一聲趕緊向兩側閃避。

    哪裡還來得及王老實之所以命令士兵們裝鉛沙而不是鉛子就是為了提高火銃的打擊面。十幾聲火銃陸續響起蒙古武士被打倒了一大片。只有幾個人被射死大多數人臉上、身上四下冒血根本判斷不出自己傷得有多嚴重。

    「三人一組輪射虎蹲炮把虎蹲炮架起來轟擊弓箭手!」王老實打了個滾避開蒙古弓箭手的反擊在滾動過程中把裝火藥的紙包撕開藥粉倒入火銃。然後從腰間摸出一粒鉛子填了進去用通條快將火藥和子彈搗實後瞄準五十步外一個高舉彎刀的蒙古百夫長扣動了扳機。

    燧輪打出一串淒厲的火花彈丸被燃燒的火藥從槍口噴出。五十步外那個正在給屬下鼓舞士氣的百夫長應聲而倒。

    「鼓手擂鼓。大家隨著鼓聲調整射擊節奏!」王老實一邊裝填火藥一邊命令。火槍的射程和殺傷力是鋼弩的一倍以上但射擊度遠遠比不上鋼弩。所以必須交替射以射擊輪替來彌補射的不足。軍中鼓手就是專門為此而設邵武科學院研究現越是緊張時刻人越本能地追隨某種節奏。

    兩門倒在寨壘後的虎蹲小炮被重新架了起來。破虜軍士兵推開陣亡的同伴屍體嫻熟地裝填好火藥、霰彈。這種炮射程極近但對密集人群特別是弓箭手隊伍殺傷最大。幾聲轟鳴過後剛才還囂張不可一世的蒙古弓箭手們紛紛滾下了山坡。

    蒙古兵大驚失色以為是守軍在此早有埋伏而剛才的弱勢不過是為了吸引他們靠近以便全部殲滅嚇得紛紛掉頭向回跑。千夫長烏蘭不甘失敗用刀背拚命抽打著逃亡者腦袋。

    「殺上……」他再次提高懸賞規格話沒等說完就被王老實一槍打飛了頭盔。下一刻抱著流血不止的腦袋烏蘭逃在了最前面。

    「追殺到山腳然後快撤回來!」王老實躍出寨牆帶著破虜軍火槍手和殘存的民軍殺了下去。一路上蒙古武士紛紛中彈倒地江湖豪傑們趕上前挨個割斷他們的喉嚨。

    火槍手們追殺了片刻後快撤回了營壘。他們只趕來了一百多個可以打元軍一個措手不及卻沒有能力擴大戰果。江湖豪傑們在返回山寨的路上尋找著受傷的同伴幾乎每個關鍵防守點旁都堆滿了屍體衣衫檻褸的民軍勇士和鎧甲被剝走的破虜軍士兵躺在蒙古人中間沒有一個還有呼吸。

    「把咱們大宋男兒抬回去安葬把蒙古人的屍體堆在道上當路障!」王老實聲音裡不帶一絲感情。幾年仗打下來見過的屍體太多了無論敵人和自己人的血都在他心頭掀不起波瀾。也許某一天他也會和同伴一樣長眠在戰場上那又如何呢?畢竟自己曾經轟轟烈烈的活過作為一個人而不是四等奴隸而死。

    陸續有徒步趕來的火槍手從後山爬上士兵們趁著元軍在迎頭重擊下沒作出有效反應的功夫快修整著營壘和外圍幾個要害處的藏身之所。

    戰爭在以最快度改變著一個人一年前他們中很多人還是農夫。一年後那雙只熟悉農活的大手己經掌握了戰場上所有生存技能。

    被血染紅的營壘慢慢恢復了舊觀缺口被堵死縫隙被塞牢破碎的山門重新被人用樹幹釘起。煙熏火燎的高台上大宋戰旗巍然不倒。

    「將軍咱們還要守多久?」一個民軍領模樣的人走到王老實面前紅著眼睛問道。他是這伙豪傑的四當家也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領。剛剛被同伴們推上交椅還沒時間瞭解前來援救自己的破虜軍將領叫什麼名字肩膀上的金花代表什麼軍銜。

    「誰知道呢!」王老實揉揉己經疲勞得失去感覺的面孔低聲做答。

    「***這打的什麼仗啊!」民軍領有些不高興了小聲抱怨道。四千多人的大山寨打剩了千把人還有一半在醫務營裡躺著。再這麼打下去今後綠林道上他們這伙就可以被除名了。

    「這是國戰你們懂不懂?國家之間的戰爭不會一戰而定輸贏取勝的機會也不全在疆場上!」看著滿臉茫然的江湖豪傑們王老實非常認真的解釋。他很佩服這些沒經過正規訓練的綠林好漢身上那有我無敵的勇氣同時也怕他們經受挫折後對勝利失去信心。

    「戰場上打朝堂上打堂上打做生意、寫文章都在打。誰能把全國的力量集中起來哪個民族支撐到最後誰就是贏家。」王老實終於現這些年的文化課自己沒白上。至少在這些江湖豪傑面前自己把他們說得一楞楞的。

    「我知道了耗唄!」四當家恍然大悟般應道轉過身向自己的屬下傳播王老實傳授的「大道理」「將軍說了咱們跟韃子耗看誰先把誰耗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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